云鬟并不多話,只仍安靜回答道:“是,多謝公公提點。”
王治又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是了,才下過雪,地上,多帶幾個人跟隨著。”
果然又了幾個侍來,道:“好好兒跟著謝主事,若有半點意外,留神腦袋。”
王治而回,幾個侍圍著云鬟,便送先往含章殿去。
其中一個小侍,因跟云鬟有些相,便大膽問道:“謝主事,先前已經去過好幾回了,如何還是要去呢?”
經歷過那一夜的大部分宮人,幾乎都給皇帝撲殺殆盡,這些都是新調過來的,故而竟不知那夜的真相。
云鬟笑笑不答。那侍見其他人都跟在后面,便低聲道:“難為主事只往那邊兒跑,可知底下有人說,那宮還時常鬧鬼呢。”
云鬟這才問道:“鬧鬼?”
侍點點頭:“說不清,只說有一天晚上,看見有個黑影……不過王公公不許我們私下嚼舌呢。”心有余悸地停了口。
不多時來至含章殿,因太子妃死在此,這殿便有人踏足。才進殿門,便有一冷氣息撲面而來,人周寒徹。
幾個陪同的侍不約而同流為難之,云鬟會意,吩咐道:“勞煩幾位公公,便在這兒等著我就是了。”
幾人如蒙大赦,原先那侍有些擔憂:“主事一個人可使得?”
云鬟點頭,云淡風輕地舉步往。
幾人在背后看著,便道:“這謝主事看著斯斯文文地,不料竟這般膽氣正。”
又有說道:“也不看看是哪里出來的,當初在刑部當差的時候,可是白尚書手底頭一號得力的人呢。俗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有白尚書那樣的人,手里調教出來的,又怎麼會是尋常之人呢?”
不提幾個人在門口竊竊私語,只說云鬟獨自一個往而行,且走且回想當夜含章殿那些宮侍們的口供。
每走一步,每到一,所回憶的供述便跟眼前相合。剎那間,就如同從白晝回到那驚魂一夜。
而原本空曠死寂的含章殿,慢慢地人影憧憧。
好像時又回到了事發的那夜。
帶著寒之意的秋風從殿外吹進來,燭搖曳,門口,是四個宮跟四個侍,分兩列站立。
其中一名宮抬頭,供述說道:“太子跟太子妃在殿說話,我們便守在殿門口,并沒有看見任何人出。”
另一個說道:“就是風有些大,把門口的蠟燭都吹熄了兩。”
果然,幾個宮人因不堪風吹,或閉眼,或抬袖子遮住臉。
云鬟環顧周遭,復往而行,里頭,是太子妃的四名婢,兩名嬤嬤。因趙莊在,故而都在外面一重伺候。
一名嬤嬤抬頭道:“我們在外頭,地聽見太子妃似是在擔心皇太孫……殿下安了兩句,我們就不敢聽了。”
另一名木然垂首,面容半在暗影里。
旁側東宮的侍道:“后來,就是宮的小李子過來,了太子出去。”
云鬟止步,果然見一名小侍,從外進來,那侍攔著問道:“干什麼?太子跟太子妃說話呢。”
小李子道:“我有要急事要跟太子殿下稟明。”
當即放他,趙莊回頭聽了,便別了太子妃,隨著他往外而去。
——這名負責來傳信的小李子,后來被拿下,審訊,又被用了刑。
但不管是誰審問,就算面對白樘,小李子卻始終堅稱:“太子殿下向來對我們是最好的,故而我看圣上將皇太孫召了去,便大膽地來給太子報信兒,本是好心,又怎會想到……此事跟我毫無關系。”
這一會兒,云鬟站在原地,凝眸看著趙莊,見他一步一步往那黑暗若深淵的殿外而行,風從外頭狂嘯而,趙莊舉手在眼前遮了一遮。
云鬟看著他的作,心頭大痛,幾乎就想出聲住他,讓他不要去。
然而……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莊,一步步出了含章殿。
云鬟不紅著雙眼。
這一幕宛若“送別”的場景,每一次來,都會回憶一次,每一次的回憶,卻都讓心頭絞痛難忍。但是卻不得不去想,而且要想的更加仔細。
又一次看著趙莊活生生地從眼前消失,云鬟后退一步,靠在柱子上,微微平息又生微瀾的心緒。
半晌,才復又睜開雙眸。
此時,殿的形已經變了。
因趙莊離開,太子妃一個人留在室,伺候的一名蔡嬤嬤因放心不下,便進來探看。至于說些什麼,云鬟卻不知道了。
只因據其他人供述,在太子妃出了意外,趙黼回來查看然后失了自控后……大開殺戒后,死了幾個宮侍,這蔡嬤嬤也在其中。
只是蔡嬤嬤出來后不久,皇帝那邊兒就派了人來詢問,眾人不明所以,誰知查看的時候,才發現太子妃躺在榻上,竟已經沒了聲息。
后經查驗,乃是被人用重手法點了死,錯眼的功夫便會置人于死地,故而外間的人都不知是何時發生的。
云鬟舉手按在口,每一次想到這一節,心中都地覺著異樣,只是卻想不通到底是怎麼。
正在苦苦思索,忽地聽見輕微腳步聲響,云鬟本以為是侍們放心不下,進來查看,便道:“我在這里,并無妨礙。”
話音剛落,便見有一人走了進來,目相對,云鬟震,無意識地脊背有些僵直。
原來這來人,竟不是侍,而是白樘。
只見他著服,那濃濃烈烈地紅,在這般冷清死寂的殿閣里顯得格外打眼,可也正是因為他的出現,這原本人心頭發寒的廢殿,那郁之意竟無端消散了大半兒。
微微一怔之下,云鬟忙舉手行禮:“參見尚書大人。”
白樘淡掃一眼,道:“不必多禮,我也是來查看現場的。”
云鬟垂首的景,便想起在謝府里頭,薛君生教導的話。
當即又端直了肩膀,反復呼吸,以舒緩心境。
白樘正打量別,忽地回眸掃過來,便道:“你怎麼了?”
云鬟忙又垂首:“并沒什麼。”
白樘凝視片刻,問道:“我方才聽王公公說,圣上有意留你在宮中?”
云鬟點了點頭:“是。”
白樘言又止,當即不再看,只走開了幾步。
云鬟復又微微吐納,卻聽白樘道:“前兒你去刑部問我……那夜發生的事……”
當時白樘因問起前世到底是何態,云鬟無法回答有關,趙黼,以及白樘的相關,故而惹了白樘不喜,云鬟見他周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冷意,也無心再打聽那夜的形,便灰灰地告退了。
如今聽他又說起來,才道:“是。”
白樘背對著,看不清臉,云鬟卻仿佛聽見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正不知他要如何,白樘終于道:“你隨我來。”他舉步往外而行。
云鬟一怔之下,忙跟上,白樘眼見將走到殿門口,便止步回道:“你且住。”云鬟停住腳步,只端詳他的意思。
白樘目移,復在周圍打量了會兒,道:“那夜我原本陪著殿下去了太醫院,后來他聽聞太子妃有事,便先行回來,我畢竟慢了一步,趕到的時候,已經無法收場。”
白樘雖不如云鬟自有天賦,但因從事刑獄,記憶也自強于常人,當即便指點道:“我進門的時候,正殿下向著圣上擲了一把刀,我舉手拍開,那刀沒此。”
手指謝謝一抬,云鬟看去,果然見門口墻邊兒的紅柱上有一道深深地刀痕。
白樘復說道:“當時地上已經有多人死傷,厲統領跟兩名侍衛擋住了殿下,其他眾人將圣上圍在中間兒……”蹙眉又細想想,“有幾個宮太監,在這邊角落里。”他點了點右手側的一角。
云鬟聽到這里,忽地問道:“尚書可記得……是幾死幾傷?都有誰人?”
白樘雙眉鎖,竭力回想:“倉促中,卻數不清楚,只依稀記得,軍大概有十多人。”當下,又憑著記憶,把大略的位置點了點。
當夜死傷人數,事后自然統計過,白樘也是知道的。不過死傷之人,卻并不全在他的眼皮底下,比如,在殿,便也有兩名軍跟幾侍死。而白樘趕來所見的,不過是外頭死傷者罷了。
云鬟卻也明白,在當夜那樣雷霆萬鈞,險象環生的形下,讓白樘記住這些,實在是為難,當即噤口。
白樘道:“你為何問起這個來?”
云鬟道:“只因……因我有些疑慮,太子妃邊兒的一位蔡嬤嬤那夜也亡了。”
白樘點頭:“我記得此事,還有兩名丫頭也各自帶傷。”
云鬟遲疑道:“但是據我所查問的,當時太子去后,曾靠近太子妃邊兒的,便是這位蔡嬤嬤……偏又死了。”
白樘醒悟:“所以你問我當時有多人死傷,你是想問,我是不是看見這蔡嬤嬤了?”
云鬟道:“正是。”
白樘抬手在眉心過:“我當時自不曾見,但是事后,這嬤嬤的尸首從里間抬出來,季行驗查過,是額頭被重擊中而死。”
那夜趙黼失控,一腳將那侍踹出,竟把個外間的侍帶翻,也撞傷了,后來他又猛虎似的,眾人驚慌躲逃,那魂驚魄散的時候,手足無措,或跌傷或撞倒,死傷了許多,不見稀罕。
是以這蔡嬤嬤之死,也自歸結為被趙黼意外誤傷上頭。
兩個人站在原地,面面廝覷。都知道彼此心中懷疑的是什麼,可是……
白樘道:“假若,真的是這蔡嬤嬤有嫌疑,那麼,又如何會死?”
云鬟道:“被殺人滅口了?還是……真的無意中給六爺誤打誤撞地殺了?”
白樘搖頭:“不對,太子妃是被人用重手法點了檀中而死,若真的有這種手,絕不會輕易給人‘誤殺’。”
云鬟想不通,了太:“我其實,也曾見過這蔡嬤嬤幾次,然而總是慈眉善目的,并不打眼……只怕是我多心,且跟隨太子妃這多年,按理說不至于有不軌之心。”
白樘眼神沉沉,卻不答話。
云鬟畢竟跟隨他許久,見他表如此,就知道有異,因問道:“尚書在想什麼?”
白樘道:“我在想,這其中……有什麼東西是我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