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憂心了整日,又因為云鬟匆匆出宮去了,更加勞神,如今見好端端回來,又說的這般合合理,心神放松,便有些困倦。
云鬟近來伺候左右,很知道皇帝的習了,見打盹,便悄然退出。
這日余下時候,云鬟便只在寢宮,半步不曾出門。
先前跟靈雨相的時候,便聽靈雨碎碎念念說些云州的事,今日閑談起來,亦是如此。
因說了這許多日子,靈雨搜腸刮肚,幾乎沒什麼可說的了,便笑道:“等有朝一日,大人自個兒去一趟才好呢,我畢竟笨拙舌,也說不好。”忽然想起趙莊亡,趙黼懸空,生怕惹起云鬟難過,便忙噤聲。
云鬟卻笑道:“不妨事,你只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我,我雖暫時不得去,卻就像是親自去了一趟。”
又兩日,云州方向毫無消息,京卻有一件兒,原來君生果然要啟程回江南去了,消息已經傳揚開來,為時下議論最多的新鮮話。
連趙世也耳聞了,閑時還跟云鬟說了兩句,連說可惜。
云鬟似并不關心,只道:“薛先生本是江南人,在京廝混這許多年,年紀又大了,又有些后起之秀趕著,左右為難,他想趁此機會急流勇退罷。”
趙世道:“他在京中風這許多年,風底下,卻也有些不為人知的心酸之。如今的形,卻似是朝臣們要告老還鄉似的,原本朕還想無聊時候多他進宮來消遣,如此倒也罷了,就全他。”
云鬟道:“還是圣上仁德天下,萬民戴恩典。”
趙世覷著,道:“你近來……”想了會兒,卻并未說下去,只一笑搖頭。
是夜,云鬟回到寢宮,靈雨研磨。
燈下靜坐許久,終于起筆寫了一張紙,端詳片刻,折起來放好了,才自去歇息。
次日一早,云鬟盥漱整理妥當,對靈雨道:“若有人問,只說我回謝府了,若圣上催的,你無解說之時,便把這信遞上去。”
靈雨畢竟聰慧:“這是何意?”
云鬟不答,只舉手將抱了一抱,道:“好姐姐,就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京郊,道旁的十里長亭。
這風雨亭已經有了年歲,原本朱紅的柱子漆斑駁,瓦檐被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上頭的雕花出水磨圓潤之。
因昨兒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今日放晴,瓦片上的雪融化水,沿著滴滴答答,宛若明的水晶簾。
有一人端然坐在亭子里,著一襲青緞服,腳踏宮履,容貌氣質,卻是最正氣清肅。
片刻,便聽得急促的馬蹄聲響從道上傳來。
一匹黃驃馬躍四蹄,馬上之人批一領玄青羽緞斗篷,里頭穿一件蒼蒼灰鼠里袍子,頸間圍著塊兒秋的巾子,拉高了些遮住口鼻,只出一雙明燦清澈的眼睛在外頭。
這人因急著趕路,伏底子而行,一時竟沒留意風雨亭的人,馬兒將掠過之時,目轉,才看見亭子里的那位。
剎那間,馬上騎士形一歪,幾乎竟跌了下來,幸而穩住,眼神之中出幾分驚慌之意。
然而很快,這人手一抖,竟是催促馬兒繼續往前!
就在黃驃馬將掠過風雨亭的時候,約聽到亭子里的人說道:“還不停?”
馬上騎士聞聽,越發著慌,拼命狠狠抖了抖韁繩。
亭里的人悄然揚手,有破空而出,在黃驃馬的頸間輕輕一撞,那馬兒即刻長嘶一聲,剎住去勢。
騎士猝不及防,被馬兒顛,岌岌可危。
正此刻,風雨亭的人掠了出來,形如箭,將那人及時擁著,從空中輕輕地躍落地上。
這番驚,騎士蒙面的巾子落,出底下悉的秀容,卻赫然正是崔云鬟無疑。
白樘瞥見,卻仍波瀾不驚,腳尖在風雨亭臺階上一點,才把人輕輕地放下。
云鬟雙足落地,踉蹌后退:“尚書!你……”
白樘道:“你要去哪兒?”
云鬟雖不知他如何竟神出鬼沒如此,恰好在這里現,卻也知行跡敗。
早在宮聽說趙黼出事之后,就再坐不住了,那天匆匆回謝府,本來是因為薛君生前兒問過那句“你要不要隨我離開這兒”,慌之中,便想求他幫忙,至得一名可謀劃的同伴。
可隔墻聽見君生念那詞,忽想起先前因求他盜取令牌,也讓他惹禍上,今番才逃大難,又怎好再將他牽連在?
因此才藏心跡,反而順水推舟,讓他離去,便是想把他摒除在外,等事發之后,不至于再行連累。
前幾日好生應對,也讓趙世放松了警惕,才得這個機會,闖出京來。
留給靈雨的信中,便寫明了的心跡,若趙世當真心系趙黼,不至于會一怒之下,遷怒別人。
此事只在自個兒心里謀劃,按理說本該無人知曉。
誰知偏偏天不從人愿。
著白樘淡然清明的雙眸,云鬟心中又驚又怕,驚得是他竟這般察先機,怕的是他是不是真的會攔下自己!
云鬟后退,還想再下臺階,白樘冷道:“站著。”
云鬟把心一橫,抬頭迎著白樘的目:“四爺,求你別攔著我,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隨著他就是了!求您別攔著我,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