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閣殿,一聲銳響。
靜王驀地回頭,頭頂的燈籠,將他的臉照的分明了些。
目閃爍,趙穆忽然道:“你恨他麼?”
趙黼道:“你指的是……皇帝?”
靜王道:“除了他,還有誰。”燈之下,角一挑,“你,或者是他,大概都不會相信,都覺著是我害了三哥,然而我并沒有。這話你們都不信,然而我知道……若是三哥還在,他會信。”
雪之中,眼中有些晶,靜王道:“可知,兄弟幾個之中,我最羨慕的人,就是三哥。”
趙黼不語。
那風如刀,似能傷人,兩個人眼睛都有些紅通通地。
靜王背對趙黼,微微仰頭:“他是真的能將所有都拋下的人,是真正大智若愚、表里如一的人,我敬他。”
趙穆道:“我不會害他。不管你們信不信,當初我勸他的那些話是真心的,只不過我難以相信,偏是因此而害了他罷了。”
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停住,趙穆道:“或許是我錯了,三哥那樣的子,本就不適合留在這皇城之中,但偏不由己,不能后退,他如此,我也如此。”
舉手將臉頰邊兒的冰冷去,趙穆回過,神已經恢復昔日的平靜,道:“昔日竇鳴遠殺崔鈺的那件事,是我所為。我知道有人容不得他在位上,所以設計安排竇鳴遠行事,無非想借此壞了他的聲名,圣上廢太子,卻也保住了他的命。不然的話,我大可讓竇鳴遠直接殺了他,或者有一千萬種法子可以手……但是我并沒有。”
誰知道偏有個崔云鬟在邊兒,竟把那罪名都兜攬了過去,仍是保得趙莊無礙,且又揪出竇鳴遠來。幸而這局布的深,將嫌疑引到恒王。
那日白樘質問,自是看破了竇鳴遠案是靜王背后縱。
趙穆道:“所以你總該知道,三哥的事,跟我無關。”略頓了頓,靜王道:“至于你一路上……”
正說到這里,便有整齊的腳步聲起,廊下一隊軍破風雪急急而來。
趙黼道:“東閣里的,是什麼人?”
靜王道:“沈正引。”
趙黼道:“他想干什麼?”
靜王道:“皇上容不得他,他也心知肚明。”
趙黼道:“你跟他合謀……想要謀反麼?”
靜王不答,面上反而出一種有些古怪詭異的笑。
趙黼看看他,又看看后那一隊旋風似奔來的軍,忖度中,是靜王道:“方才我問,你恨不恨他,你尚未回答我。”
趙黼皺眉,繼而道:“恨。”
靜王低低笑了兩聲:“為什麼?”
趙黼冷冷道:“為所有的覆水難收。”
蕭利海葬火海,趙莊夫婦雙死宮中,云鬟曾生死一線,而他亦是九死一生,若說這一切的源頭都是趙世,也不為過。
靜王道:“若有個機會在你眼前,讓你可以報仇,你會怎麼做?”
趙黼的目自靜王面上掠過,看向他后的東閣門口:“你是何意?”
靜王道:“沈正引曾告訴我,就算是無所選擇,圣上仍舊不會選擇我,我原本不信,但是今夜……”
趙黼道:“你果然是要謀反?”
滿地雪白,踩上去滿耳咯吱咯吱地響,雪已經沒過了靴子尖,腳步凌地踩進雪中,帶的地上的雪花濺舞,復又落定。
后足印,卻又很快被飛雪填滿。
云鬟往東閣方向疾奔,不免跌倒了兩次,卻又很快急急地爬起來。
呼吸急促,只得微微張開口,有雪花飄,倏忽化水,沁涼冰冷。
還未到達東閣,遠遠地便看見那廊下站著兩人,一個著朱紅吉服,戴王冠,自然便是靜王趙穆。
但另一人,卻是衛打扮。
因背對著的方向,無法看清面容,飛雪迷蒙微籠罩之中,只約瞧見那寬肩窄腰的段。
云鬟幾乎一眼便認出是誰,卻也在瞬間幾乎站立不穩,往前一撲,忙搭在欄桿上,卻摁了一手冰冷綿的雪。
因跑的甚急,渾發熱,手心滾熱,雪陡然化開,冰冷冷淋淋地。
云鬟想要一聲趙黼,先前那浸口中的雪水卻仿佛化了冰,涼涼地堵著嗓子,只顧目不轉睛地著那,被雪打的雙眸朦朧。
按了按嚨,想要再向著趙黼邊兒奔去之時,耳畔卻聽到一聲凄厲呼喝。
云鬟一愣,目轉,驀地看見就在東閣之后,那原本因飛雪飄零而暗如墨的天空……赫然竟閃出一片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