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道：“朕倒要問你一句話。”

趙黼問道：“你問我什麼？”

皇帝正要回答，卻復大咳起來，王治忙道：“方才幾乎吐了，如今夜又深，這兒未免太冷，皇上不如回寢殿里去，太醫診治診治為上。”

趙黼見他咳嗽的宛如風中秋葉，狠心不理，趙世抬頭看向他：“黼兒。”

趙黼原本潛宮中，滿心殺氣，誰知一來差錯聽了皇帝那些話，二來見他病的半死不活，一時竟下不了手：“我看看這老家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隨著回到寢殿，趙世吃了半盞熱湯，緩過勁兒來。

在東閣倒也罷了，回到寢殿，趙黼不由渾不適起來，看向周遭，又想到些不堪場景。

幾乎忍不住要退出去，然而如此，皇帝必然覺著他是怕了，因此竟仍不，只道：“你到底有什麼話？”

龍涎香裊裊蒸騰，皇帝道：“你方才對朕說，你想搶一樣東西，就是朕的皇位，對麼？”

趙黼冷冷哼道：“你還沒老糊涂，記倒也好。”

兩人說話的當兒，王治并沒回避，只站在后面兒，聽到這里，暗中苦不迭。

皇帝卻毫無惱怒，反而低低笑了起來：“朕當然沒糊涂到那種地步。”

趙黼轉開頭，復想起那夜趙莊離去的形，不由冷道：“你不必再跟我假惺惺的，你不是唯恐那皇位落在我手里麼？生怕落在一個有遼人脈的人手中，如今我便要搶這皇位到手中，偏偏讓你……”

還未說完，趙世道：“你不必搶。”

趙黼以為他將要說出威脅的話來，便抱起雙臂，冷眼相看。

卻聽趙世說道：“不必搶，朕送給你。”

趙黼愣怔，才要問趙世是什麼意思。皇帝道：“黼兒，這個皇位，讓你繼承可好？”

回京路上改變了主意，趙黼從原本的無意于江山，打定主意要將這皇位在掌心。

為此才潛宮中，想要見機行事。

趙黼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子，這一路上，也謀劃了許多次，故而說干就干。

卻想不到趙世竟如此說。

錯愕之下，趙黼道：“你是不是真瘋了？”

皇帝道：“或許朕是瘋了，可是這輩子，好像有意無意中卻也做過許多狂瘋之事，倒也不差這件兒了。”

趙黼道：“為了這個勞什子，你害死了英妃，害死了我父王母妃，如今卻說要傳位給我？”

皇帝道：“朕已經知錯了。”

趙黼咬牙道：“可是我并沒原諒。”

皇帝閉上雙眼，微微吁了口氣：“我知道因為太子的事，你始終難以忘懷，然而那件事是英妃的心腹所為，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崔云鬟。”

這一句，卻跟睿親王的話合起來了。

皇帝道：“你總該知道，不僅是大舜，遼人的宮廷也自鉤心斗角，你若恨，也該恨遼人多些才是，英妃對你雖有生恩，太子夫婦，卻是養恩如海。”

趙黼道：“不必你說！”不等皇帝開口，又道：“若不是你無端猜忌，他們怎麼會死？原本對我而言，只要他們在，什麼皇位江山，于我來說又算什麼！你看重的東西，跟我所看重的，本就不同，你現在輕飄飄地說要送給我？我不稀罕，我自己奪！”

趙黼想了很多，甚至是太多。

除了他的世帶來的各驚險、阻礙，還有云鬟在。

的不凡天賦，世朝，所作所為……雖然有趙世在——但趙世也并非真心看重的才能才容的，只不過是想用來留守趙黼而已。

可倘若趙世去后，誰還能徹底容，那些世俗詬病，食古不化的迂腐理家等，早就對虎視眈眈，且對皇帝的袒護，以及群臣為的說而不滿了。

若有朝一日變了天，誰知道在高位的那個，是維護，還是要殺之后快。

是了……其實并不是沒有人能護著，還有一個人。

那自然就是白樘。

一想到那人，似心里鉆了個刺猬，眼前頓時又出現雪中，白樘靜靜為擎傘的那幕。

飛雪舞，后是重重宮闕，大紅燈籠隨風搖曳，被風撲的半邊兒雪。

臺階之上，蜷坐著，白樘在彼的模樣，至為君子，也至為溫。

雖看著極為恬靜祥和、甚是唯的一幕，對趙黼而言，卻如極大的刺橫在眼前。

是，以白樘之能，的確可以容護，就如當初蕭利天強帶他離京之后，白樘的所作所為。

甚至他會給一片自在的“天”，就如曾明知是兒還容許留在刑部。

白樘那人看著是個最食古不化的迂腐君子，但是偏遇上，就手底變通起來。

而且，憑什麼要他護著。

他趙黼又不是個死人。

趙黼輕輕地過云鬟的手臂，覺手底下如玉的暖，手指復掠過玉寶鐲。

“我會坐在這里，一定會……就算是為了阿鬟……”

也許是因為聽見他自己，云鬟一，口中輕輕長長地“嗯”了聲。

趙黼子一，呼吸復重幾分，最終卻只是小心地握住的手，十指相扣：“是，只要阿鬟陪我，就算是觀音菩薩給紅孩兒三十六把天罡刀的蓮臺，六爺也必坐的穩穩當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