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妃歪在貴妃榻上,神果然有些懶懶淡淡地,見云鬟禮拜,才緩緩起,作勢扶,口中道:“不必多禮,我也擔不起了。”
看出云鬟眸子里的疑之,靜王妃含笑道:“莫非你尚不知?昨兒圣上已經命人擬詔,將要為你跟皇太子殿下賜婚了,消息今日便會昭告天下。你很快就是太子妃了,到時候……竟是我要給你行禮了。”
云鬟昨兒才清醒,又被趙黼纏了半天一夜,更不知靜王曾給召進宮中商議此事,這會兒聽了,雖是未曾料想,卻也不覺如何意外。
沈舒窈見貌若尋常,便復一笑:“我大概是第一個恭賀太子妃的罷?”
口中雖說“恭賀”,口吻中卻毫無喜悅之意,反著一暗暗涌的狠冷淡。
云鬟抬眸,對上沈王妃的眼神,道:“自從先前跟王妃相識,我以禮相待,自問并未有得罪之,如何王妃似對我多有針對敵意?”
云鬟天清冷,又并不是個無事生非且記仇的人,何況乃是前世的事端,先頭又自忖一切因趙黼而起,故而今生雖無意間跟沈舒窈再會,卻也只是淡然相對,本擬遠離沈氏,至于沈氏自來親近,卻非所能料控的。
沈舒窈一笑:“我又何嘗敢針對你,當初認得,豈不是也跟妙英一樣,很高看你一眼,覺著你甚是與眾不同,誰知道后來……”
“后來如何?”
“你如何還裝糊涂,不正是當時晏王妃選妃,世子當面兒出言不遜麼?后來我知道是因為你……”著云鬟,似笑非笑道:“你固然是個好的,但他因你而那般說我,竟人如何自?你可知那段時日我在沈家是怎麼度過的?”
云鬟點了點頭:“雖然當時世子有些沖,然而他所說的話,難道不是真?句句都是你心里的話,你原本就心高,瞧不上晏王跟世子,不是麼?”
沈舒窈道:“我是瞧不上,然而我也并未大肆向世人宣揚這話。再者說,他有什麼可人瞧得上的麼?僻居云州,毫無實權,世子當時又是那個唯恐天下不,惹事的,可知非只是我,是好人家的孩兒都這般想。”
云鬟道:“王妃當時……心里大概已經有所屬,故而才斷然不念世子?”
沈舒窈道:“你說的、倒也未算是錯……靜王殿下向來深得人心,又是叔父等看重之人,自然是眾所歸。”
云鬟道:“那……倘若當時世子并未當面貶斥王妃,就此全了王妃跟世子的親事,王妃會如何?”
沈舒窈皺皺眉:“你是來消遣取笑我的?”
云鬟搖頭:“不,我是說真。倘若王妃當時嫁的是世子,王妃可還會覺著靜王殿下是眾所歸?還是說會如相助靜王殿下一般相助世子?”
沈舒窈一哂,輕笑道:“你如何會生出這樣的奇思妙想?”話雖如此,仍是細細想了想,說道:“你這話,想想倒是令人可懼,沈相從來敵視趙黼,若我嫁了過去,不過是個廢棋罷了,當時雖不知趙黼有遼人半,然而若此事又被人所知鬧了出來……”
沈舒窈哂笑,竟無法可想。
——若沈舒窈嫁了趙黼,嫁給靜王的自然就是沈妙英了,沈相當然更會全力以赴相助靜王。
趙黼雖功勞大,但有世禍患,若是暴了出來,趙黼在深宮一場大鬧又隨著蕭利天而去,這會兒他是不曾娶親,若真的已經娶了親,連累的豈不是家人?
雖說后來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但畢竟需要一個時間,其中風云變幻詭譎莫測,以皇帝當時盛怒之下,誰又知道是會人頭落地,還是再苦熬出天來?
是以對沈舒窈而言,變數太多,危機重重,竟是不去設想最好。
聽了沈王妃的廢棋之說,云鬟啞然。
江夏王府屢屢出現的陌生人的影,如茗的奇異舉止,那自然是王妃同相府之人來往。
而沈王妃跟趙黼兩人的若即若離,以至于后來趙黼對沈舒窈的刻意冷淡。
——前世趙黼……只怕也有些察覺王妃跟自己離心離德罷,故而疏遠。
只是誰又能想得到,竟能狠辣到那個地步。
今生沈舒窈如愿以償嫁給了靜王趙穆,故而施展渾解數為趙穆的“賢助”。但正如自己所說,前世嫁給了趙黼,自然就是一枚“廢棋”。
雖然名義上是“江夏王妃”,實則是沈相安置趙黼邊兒的眼線,所做種種,不過是為了靜王上位著想而已。
但云鬟不知的是——沈舒窈是個想要步步登天的算計,倘若前世的江夏王趙黼自己有上位之心,沈舒窈也還有個指,或許會相助趙黼同靜王等一斗。
可前世的趙黼,從來無心于皇位,他所念所忠信的人,不過是視作叔父的靜王罷了,若沈舒窈出半點不忠之心,只怕不用別人手,趙黼自己就饒不了。
在這種形下,沈舒窈只能如一枚“廢棋”所做,依附沈相,暗度陳倉地為靜王效命。
雪上加霜的是,正如沈舒窈所擔憂的一樣,趙黼還有個世之憂。
云鬟道:“倘若王妃嫁的是世子,又發現世子是英妃之后,又當如何?”
沈舒窈道:“你問的越發古怪了,這個如何能揣測。”
云鬟道:“王妃是會跟世子同舟共濟,還是……”遲疑了片刻,云鬟抬頭:“大義滅親?”
沈舒窈皺眉,本以為云鬟是嘲諷調侃,然而越來越覺著太過肅然,不由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如何只問這些無稽之談?”
擰眉凝視云鬟半晌,沈舒窈道:“你很不必假意詐我,當初在他世曝之初,不是人人殺的麼?圣上都將他下獄,遼人半已是逆天不容之事,又談的什麼同舟共濟,不過是聽從上意罷了。”
云鬟聽著沈舒窈的話,眼前出現的,卻是前世的形,那錦盒在面前打開,玉壺有。
那時,王妃輕描淡寫道:“先前王爺夜宴發生的那件事,可知王爺竟一直在留心,就算是季卿之事也無法阻止,聽說近來已經查到端倪,妹妹也知道,以王爺的,只怕……”
附耳低低道:“于那位大人上有礙。”
當時才聽說趙黼要給自己服無憂散,又聽說這消息,云鬟自覺懸崖之側,竟是無路可退。
垂眸打量那玉壺:“王妃……如何肯告知我這許多消息?”
沈舒窈道:“自你府,我便拿你當妹子看待,有些話無法對別人說,難道不能對你說麼?你大概也聽聞了,王爺近來的愈發有些失了自制,先是同驃騎將軍的二公子斗毆,把對方打至吐,這還是好的,更不知何故,一怒之下竟將監察院的陳史活活打死,彼時因他要出征,圣上才只命刑部調查,暫時不咎而已……雖然南邊大捷消息傳來,卻也又有他坑殺了千余戰俘的傳言……這樣殺氣沖天,我只擔心……”
憂國憂民一般,輕輕嘆息。
此刻,沈舒窈說“聽從上意”,不知口中的上意,是來自于皇帝,靜王,沈相,亦或者是自己掂量而為?
云鬟回過神來:“那不知,先太子殿下之死,是不是也是聽從上意?”
沈舒窈雙眸瞇起:“何意?”
云鬟道:“上回宮中相見,王妃說太子是被刺死,后來我請刑部的季行驗仔細回想,倒果然記起曾在太子肩頭看到一破損,問起當時裝殮的宮人,也都說有針尖大小的一,只是因那夜形慌,且又去過太醫院,眾人都以為只是太醫們針砭留下的,并未在意,然而據太醫院的大人所說,并未在彼施針。”
沈舒窈道:“就算你說的是真,又與我何干。”
云鬟道:“我曾領圣旨查理此事,后來因出了個夏嬤嬤,圣上就此結案。然而夏嬤嬤殺人所用的法子,是擊中檀中,太子妃是不通武功的婦人,中招自是輕易,可前太子殿下卻是個武將,當然不會被人輕易得手,當日夏嬤嬤臨死之狀,其實也否認了是殺死太子。”
當時云鬟問遍了當夜伺候趙莊跟太子妃左右的所有人,心中自然將所有現場都還愿了個遍,卻總推算不出,趙莊是在何遇害。
按理說被刺中后到毒發,時間甚短,且一路并無人跟趙莊接,大殿門口又有白樘守候。
后來,云鬟忽然想到一個令人悚然的可能,——那就是趙莊是在寢殿后被害的,遠離白樘的視線,而且又跟毒發的時間符合。
那麼剩下的便就是從寢殿選出可疑之人。
可是誰又會在那時候趙莊呢?
的確是有一個人。
云鬟看著沈舒窈,道:“聽說王妃跟宮眾人都甚是好,尤其是淑妃娘娘……以及皇上邊兒的王公公。”
沈舒窈想笑,卻又有點笑不出來。目幾度變化,終于說道:“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想指認我與前太子之死有關,不如去刑部上告,左右,那是你的地方……連白尚書那樣的人,尚且為妹妹神魂顛倒。”
云鬟眉峰微蹙,卻不理這話:“這件事自仍會水落石出,今日我只是來跟王妃了結公案的罷了。”
沈舒窈道:“還有什麼公案?”
云鬟道:“先前我中攝魂,本來能近我的都是親信,我搜心想了一番,并無其他可疑,唯一人心中不安的,是那日宮中,王妃借故握了我的手。”
沈舒窈一笑:“怎麼,你又要賴我,我可有那樣大的能耐?”
云鬟道:“王妃或許并無這般能耐,可是當初前太子中攝魂,本以為是侍衛竇鳴遠所為,后來證明竇鳴遠也不過是害者而已,所以我不由想,這也是個局中之局,有人借王妃的手……或者借王妃心中殺意,想要我不利于殿下罷了。”
沈舒窈面上的笑再維持不住,甚至流幾分不安。
云鬟盯著,道:“不知道王妃背后的人,是誰?”
方才說話之前,沈舒窈早已經屏退了左右,室只兩人,隔簾聽見廊下鳥雀啾啾聲,卻襯得屋的氣氛越發凝滯。
正此刻,外頭有人低低說了聲,道:“啟稟娘娘,先前門上說,皇太子殿下到了。”
白樘同巽風往外的時候,正趙黼負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白樘拱手見禮,趙黼道:“尚書是要去?怎麼一見我就要走呢?”
白樘道:“因有急事。”
趙黼一笑:“那我就不耽擱尚書了,是了,多謝尚書先前陪鬟鬟來一趟……那此地的正事已經妥當了?”
白樘道:“已經妥了。”
趙黼做舒心狀:“這我就放心了,尚書請。”
白樘頷首,不料才走了兩三步,趙黼又道:“對了,尚書請留步。”
白樘止步,趙黼仰頭想了會兒,方道:“尚書上次問我的那句話,其實我早有了答案,不知你還想不想知道?”
白樘沉默片刻:“殿下請說。”
趙黼一字一頓道:“因為,我怕你跟我搶。”
此刻巽風跟在后,靜王亦立在廳門邊兒,兩人俱聽得清楚明白,靜王便出一抹無奈苦笑。
白樘卻仍是面無波瀾,趙黼回頭看他,又道:“但那是以前了,只是我太以為重,所以才多疑罷了。無可否認尚書很好,然而的心在我這里,從很久之前就在我這兒了。誰也搶不走。”他徐徐挑,流一抹豁然明朗、又略帶三分小小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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