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李壽會這麼說,畢竟今日白天那一場攻城戰,他李壽除了之前對燕王李茂喊出了一番激勵人心話,別的確實沒有什麼作為。別說親自提劍斬殺一名北疆兵士卒,事實上,從始至終他都被衛尉寺卿荀正派重兵護著。說白了,他好比是從頭到尾觀了一場攻城戰,沒有任何可圈可點的英勇事跡。
而這,正是李壽眼下心極其不佳的原因,畢竟他的父皇李暨在他這個歲數時,那可是極為勇武的,雖然比不過梁丘公,但是親自上陣殺敵,對於李暨而言那可是家常便飯,相比之下,他李壽確實是一位懦弱的君王,除了在陣前喊了一通話,什麼也沒做。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壽臉上的疲倦,王皇后心疼地勸道,“陛下,時辰不早了,不如先回寢宮安歇吧,明日陛下還要親自登上城樓對付北疆兵,不是麼?”
王皇后本想借外敵兵臨城下的事在勸說李壽,卻沒想到,李壽輕歎一聲,搖頭說道,“長夜漫漫,朕卻無心睡眠……就算朕多睡了一宿又能如何呢?若四皇兄明日能攻下這冀京,朕也只不過是多茍活一日罷了。——皇后先行回去安歇吧。容朕再在這裡靜一靜……”
說著,他盤坐了下來,雙目注視著其父皇、先帝李暨的靈位。
見此,王皇后心中明白自己就算再勸也是無用,微微歎了口氣,告辭先回寢宮了,隻留下李壽與老太監王英在殿。
時辰一點一點地過去了,不一會便到了深夜,雖然李壽自己說是無心睡眠,可實際上呢?那只不過是在回想到北疆兵的同時。被其強大的軍勢所嚇到了。
他不是不想休息,他只是不敢休息,他不敢想象自己一旦閉上雙目休息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所瞧見的是否是那些面猙獰之的北疆兵。或者說。連再次睜開雙眼的機會也沒有,直接在睡夢中便被殺死。
啊。這位大周的天子膽怯了。
或許曾經李壽與謝安算是半斤八兩。甚至於謝安還打不過李壽,可是呢,謝安在這一年中歷經了許多戰事,也歷經了諸多變故,膽氣、心境、氣魄都得以磨練,與當初斷然不可同日而語。就算今日他站在城樓上指揮兵馬。正面與燕王李茂鋒,謝安也不會有半點膽怯。
畢竟,謝安這一年所面對的那些對手,梁丘皓、李慎、陣雷、伍衡。有幾個會比燕王李茂遜?尤其是劉晴與梁丘皓、李慎與陣雷這兩對組合,那才強大得令人絕,甚至於在事後,就連謝安也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怎麼才能打贏的。相比於梁丘皓與陣雷,燕王李茂這位號稱是大周李氏皇族第一勇士的天下豪傑,也就顯得不算什麼了。
但李壽可沒有謝安那等遭遇與經歷,理所當然會被燕王李茂的大軍所震懾,嚇得無心睡眠。
雖說是無心睡眠吧,可終歸李壽白晝間在城樓上親眼目睹了慘烈的戰事,心都極為疲勞,以至於隨著夜越來越深,明明不想睡的他,竟也迷迷糊糊地陷了睡夢。
直到有人喊他……
“!”
李壽的耳邊,響起一陣頗威嚴的呼喚。
[這個聲音……有點悉……]
迷迷糊糊的李壽心下暗自思忖著,他覺那個聲音頗為悉。
“蠢兒!還不給朕醒來?!”
而就李壽暗暗猜測之際,那陣呼喚驟然間變做了一聲冷喝,驚得李壽雙目猛地一睜,登時就坐了起來。
環首向四周,李壽發現自己依然還在太乾宮,但是老太監王英與殿外那一乾小太監卻不知去了哪裡,甚至於,就連守在殿外的護衛們也失去了蹤跡。
就在李壽暗暗心驚之際,他忽然聽到面前傳來一聲冷笑。
“大敵當前,卻在太乾宮當著我大周歷代先祖皇帝酣睡,你倒是有膽子的!”
李壽聞言下意識地抬頭瞧了一眼,頓時驚得雙目瞪大,後背嚇得泛起陣陣涼意。
“父……父皇?!”
李壽瞠目結舌地著殿的燭臺旁,只見在那裡,有一抹若若現的影浮現,穿著他大周皇帝祭祀時所穿的黑龍皇袍,冷冷地著他。
天吶,那竟是大周前任皇帝,也是大周歷代皇帝中最宏才大略的君主,李暨。
只不過,並非是年過五旬、被酒掏空了子的李暨,此刻在站在李壽面前的李暨,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那凌厲而兇惡的眼神,竟李壽不敢抬頭直視。
見李壽一副心驚膽戰之,看似是年輕時代的李暨冷笑說道,“想不到我李暨英明一世,竟然生出你這麼一個不的兒子,甚至於,竟然還你為了我大周君王……我李暨沒有你這種兒子!”
話音剛落,李暨的影一晃,又有幾道人影浮現出來,在明亮的燭火下若若現。
“呵呵呵,父皇也莫要見怪就不算是我李氏正統嘛……”
“哥哥所言極是!——果然哥哥才是最佳的皇位人選……”
“小五這番話,將三哥我置於何地呀?”
聆聽著那幾道人影的對話,李壽驚地無以複加,要知道伴隨著先帝李暨出現在李壽跟前的,竟正是前太子李煒、秦王李慎以及安陵王李承三人。
“朕……你們為何會在這裡?難道朕已經死了麼?”李壽面大變地喃喃說道,畢竟據他的記憶,無論是李暨還是李煒、李煒、李承。眼下都已死。
李壽這麼一說,李煒、李慎、李承等人哈哈大笑,就連李暨臉上亦出了幾許莫名的笑容,淡淡說道,“眼下你倒是還活著,不過再過多久,那就不好說了……”
“什麼意思?”李壽皺眉問道。
李暨聞言冷笑一聲,嘲諷道,“北疆兵馬,早已兵臨城下了。不是麼?”
李壽面微微一變,咬牙說道,“那又如何?我既然能守住第一日,便能守住第二日!”
話音剛落,便見李暨冷笑說道。“真乃蠢兒!——你今日之所以能守住,無非就是依靠著冀京的城牆之助罷了。兼之。你四皇兄李茂並未親自出戰,待明日朕的四子親自出馬,朕看你如何抵擋!”
李壽啞口無言,他的確也是在為這件事所煩惱,畢竟今日、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昨日白晝間,盡管他冀京一方的守兵在北疆兵面前明顯出疲態。可事實上呢,李茂還未親自出馬。就好比沒有梁丘舞的東軍就不東軍,沒有梁丘皓的太平軍便不太平軍一樣,沒有李茂的北疆軍。那談得上是北方草原遊牧民族膽戰心驚的北疆雄師麼?
眾所周知,北疆的威名,有一半是建立在燕王李茂那可怕的武力上的。而昨日燕王李茂尚未親自出馬,冀京的防守便百出、岌岌可危,一旦李壽親自上陣,他李壽憑什麼來抵擋?
想到這裡,李壽的心頓時一沉。可在李暨面前,他卻怎麼也不想輕易認輸服。
“就算四皇兄親自出馬又如何?我冀京亦有梁丘公……”
“伯軒?”李暨聞言哈哈大笑,著李壽抬頭說道,“伯軒雖然勇武,但總歸年勢已高,而朕四子正值壯年……蠢兒,你真以為伯軒能應付地了?”
李壽默然不語,畢竟他親眼所見,梁丘公在城上廝殺時盡管還是勇武異常,但是這位老人卻支撐不了多久,在殺退了張齊與樂續兩位北疆軍的大將後,早已是氣籲籲,這份力,如何與正值壯年的李茂手?
“即便梁丘公不敵,我方還有梁丘……”
“梁丘舞是麼?炎虎姬梁丘舞?”李暨冷笑地著李壽。
從旁,李煒亦哈哈笑道,“小九,你非但有梁丘舞,還有謝安與小八呢!只可惜,梁丘舞被困在博陵,而謝安與小八卻依舊在江南對付太平軍……很可惜呢,你倚重的猛將、賢臣皆不在邊!”
“……”李壽張了張,啞口無言。畢竟李煒一口道破了他心中痛,在他看來,倘若謝安與梁丘舞夫婦此刻在冀京,八賢王李賢亦在,英勇善戰的冀州軍將士亦在,他冀京何以會在北疆軍的攻打下呈現岌岌可危之勢?
“看小九這神,看來是難守了呢!”秦王李慎亦大笑道。
從旁,安陵王李承冷哼一聲,看著李壽淡淡說道,“本王始終認為,你的才能遠不及太子哥哥,大周的皇帝之位,應該由太子哥哥來擔任。可既然事已至此,本王奉勸你幾句也無妨!——若是你心中尚存著要他人來替你解圍的念頭,你,是守不住這冀京的!”
“說得好!不愧是我李暨的兒子!”李暨笑著稱讚道。
李壽聞言心中一震,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畢竟他確實是將希寄托在梁丘舞、謝安、李賢以及梁丘公、呂公、文欽、荀正等人上,而未曾想過他自己能夠在這場戰事中發揮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