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繁華地方,必有幫閒這一行業。什麼是幫閒?說了就是給各家青樓館招徠客人的。你要有所需求,悉門道的幫閒自然會領你去找對眼的,不管是雅的葷的還是有特殊好的,總是盡力讓你滿意的。並幫著說說笑笑、烘托氣氛,從中賺點酒飯錢。
李佑正好就認識這麼一個幫閒,名喚孫及,是李佑小時候的鄰居,年紀比李佑大個七八歲,讀書不便在縣城裡討生活,前些日子還和李佑打過葉子牌。
已經是午飯時候,李佑也顧不得吃,直接來到城南孫及家,門卻沒給開,只聽得裡頭有個娘子滴滴的問道:“外頭是哪位人?”
這大約是孫及家的娘子了,李佑高聲回答說:“我乃孫兄的好友李佑,你家人與你提過我麼?今日有些事找他商議商議。”
裡頭說道:“原來是李捕快,素來聽我家相公提過的。我家相公出門前有過吩咐,道是去姚興兒那裡去了。”
姚興兒是本城名,傳說涉獵棋琴,能誦詩書,和許多文人士子能唱和往來的,各種宴上也常被召來助興,真是場面人。李佑只是聽說過這麼個人,可並不知道在哪裡,又問道:“你可知道姚興兒家在哪裡麼!”
這問題登時惹惱了裡面的孫娘子,“李人好不曉事!卻把這等問題來調戲奴家麼,快快走開,休要再言語了。”
討了好大一個沒趣,李佑悻悻離開,問一個良家子某館在哪裡這種問題似乎是有點不妥當…別人知道了又該說李佑這鬼調戲良家婦。
本縣裡的家,多是集中在縣城西北兩條街巷裡,李佑到這附近打聽了一番,便找到了姚興兒家。門面裝飾頗顯闊綽,在門口聽見裡面不知道什麼人在叮叮咚咚彈琴,有個半大丫頭坐在院裡。
李佑問了兩句,這丫頭就進屋去通報,不一會兒做文士打扮的孫及孫幫閒出來笑道:“李小弟不是被縣打了兩頓板子嚴令查案麼,怎麼有空來找哥哥。”
“卻是有正事求到哥哥這裡了!”
孫及哈哈大笑:“哥哥是做什麼行當的,你難道不知道?我這裡哪有什麼正事。”
李佑看看左右無人,將黃師爺的待講了一遍,就是省去了王郎中的份,只道是黃師爺要招待貴客。
孫及沉一番,道:“我這裡倒是知道幾家,李姐、元寶兒、關小桃都是此中好手。”
李佑琢磨著師爺的意思說:“只管找那最浪最會調弄的,不要那些拿腔調不爽利的。”
“那就李姐了,說是說不明白,眼見爲實,我現在帶你去見見,合意了都好說。”
李姐家離此倒也不遠,順著河走過去有個元生橋,橋頭附近就是家。見門口掛著一對紅燈籠,孫及回頭對李佑說:“好造化,看來是沒有客人的。”說罷他很門路的直接推門走進了院子,高喊道:“姐兒!出來見客人了。”
珠簾兩邊一分,閃出個妖妖嬈嬈的小婦人,二十餘歲年紀,量高挑,滿,柳眉眼勾人魂魄。上罩著一件寬袖大紅對襟緞子襖,但這襟口卻沒繫住,半遮半掩的出了裡面抹,更兼前兩團鼓囊囊的突起巍巍直人心,下面一件綠綢,蓮步輕移間出了尖尖緞面鞋頭。
小婦人帶著脂香氣撲面而來,玉蔥樣的手指著小團扇孫及,口裡銀鈴般笑道:“孫大相公,好久沒來奴家這裡了,可把奴家想得夜裡睡不著覺呢!”
李佑看的眼睛有些發直,這人可真敢穿啊。這年頭不是敢半個脯給人看的唐代,他穿越以來,見到的子服樣式雖然種類不,但不管盤領還是對襟,領口都很嚴實的,有的甚至是立領,哪裡見過敢出抹的穿法。就這一,萬種風便出來了。
孫及調笑兩句,把李佑介紹給李姐說:“這位是你本家,在衙門做捕快的李人。”
“哎呀,原來是公差小哥哥,不會是來捉拿奴家的吧。”李姐拋個眼兒調戲道:“奴家子弱,經不得,人要好好憐惜喲。”
李佑嘿嘿一笑,手去捉李姐,“那姐姐便與我走一遭吧。”
李姐輕輕轉說:“奴家太怠慢客人了,進屋敘話吧。”順便很自然的避開了李佑的爪子。
孫及朝李佑遞個眼神,詢問意思,李佑點了點頭。
三人在前廳坐定,有個頗爲秀的十五六歲上來端茶遞水,擺些果食。孫及看著那道:“小環兒出落得越發水靈了。”又對李佑說:“此乃李環,與姐是嫡親姐妹。”
李姐難得正對孫及說:“奴家姐妹淪落賤籍,眼看著小環兒也到了出閣年紀,還孫相公多多看顧,介紹些好恩客。”時下初次接客也出閣,有時會弄得和嫁一般,當然這嫖資也是很貴了。
“那是那是。”孫及點頭道。
李佑把黃師爺給他的那小元寶掏出來,放到桌面上,對李姐說:“姐姐這幾日不要接其他客人了,有位貴客要來你這裡,這是定金。”
李姐抓住銀子故態復萌道:“難道客人不是小哥哥麼?奴家可失死了。”
孫及也幫閒本,在一旁湊趣說:“李小弟不先驗一驗姐兒的貨麼?好回去如實彙報啊。”
鬼知道那王郎中什麼心態,李佑想,小心爲上,先不要沾惹這人了。與兩人計議一番說定了諸般事項便起告辭了。
回去彙報後,黃師爺對李佑的高效提出表揚,並立刻趕往公館拜見王郎中,約定了明日晚上,也就是二十日晚上在李姐家裡宴請王郎中。
次日一天無事,到了黃昏時刻,黃師爺從衙門裡調了大轎,帶著李佑去公館接王郎中。王郎中約莫四旬年紀,面黃須,客套一番上了轎。擡到李姐家裡,黃師爺打發轎伕回去了,只留了李佑候命。
那王郎中見了李姐,子先就了一半,老臉皺紋笑的**花一樣。黃師爺與李佑對視一眼,看來王郎中是很中意了。
從外面館子定了上好的席面,在李姐家室擺了一桌,葷素果蔬一應俱全,做得都甚爲細。點了兩大紅蠟燭,王郎中與李姐便在那裡吃酒調笑,李姐拿出十分功力,時而癡撒蠻,時而行**,將王郎中挑撥的仙死,黃師爺充當了幫閒角,坐在旁邊說些個有趣捧場的葷話,這放浪形骸的氛圍極是歡樂。
李佑被打發在外廳等候,李姐怕他無聊生怨,也擺了幾樣酒食,喚出妹妹李環陪著李佑。李環也不知作什麼怪,也沒個陪客的樣兒,只管自己在那裡裝聾作啞。
李佑一開始也沒在意,只關注著室諸人,但年沒耐,過了一刻便無聊起來。看著裡頭影影綽綽十分熱鬧,而自己這邊冷冷清清,按捺不住,故意沒話找話的去挑撥李環,問問芳齡籍貫好之類。
但那李環厭惡的瞄了一眼李佑,遠遠地坐到邊上去,仍是不言不語不搭理。原來這李環雖然出娼籍,但自小在姐姐庇護下,沒過什麼苦頭,還存著點心。念得些書識得些字,平日裡最傾慕的是文人士子,最看的是才子佳人。常常自詡出淤泥而不染,夢想著與冠子弟你來我往,委實不願意和李佑這樣的無才無勢的俗人打道,覺得這是玷污自己。
見對方這個把自己當狗屎的態度,李佑心裡大怒。他穿越以來心裡始終積著抑鬱氣,因爲他這每每被鄙視的份,讓他這個帶著些現代人優越的穿越人士很是何以堪。打個比方,本來是個名牌大學高材生,忽然穿越了現實里人人喊打,網上人人喊殺的城管,神上能不鬱悶麼?
平時李佑也只能無奈忍著,但此時這氣卻都被李環激發了出來。被知縣打板子、被師爺當狗子也就罷了,誰讓人家是上,但你這個小婊子也敢平白無故給臉?更別說小爺我還什麼過分事都沒有做,並沒得罪你。
李佑想要發作起來,又恐驚擾了室裡面的好氛圍,惹出些是非來。那黃師爺是知縣老爺的親信,惹得他不痛快,以後自己不了麻煩。只得記恨在心,忍氣吞聲,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的灌起悶酒來。
李環也不在乎,翻了本書照著油燈自顧自的看起來,如果不是怕姐姐出來責怪,早就回到自己閨閣寫幾個字睡覺了。
李佑這酒吃的急,十來杯酒意就上了頭,醉眼朦朧裡看見李環手裡書卷的封面上有“漱玉詞”的字樣,原來是宋代李清照的詞集,忍不住出言諷刺道:“李易安也是出詩禮世家,雖然嫁了好幾次,但總是沒當過婊子的,貴府小姐你真是能附庸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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