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就是通緝犯！”那個熊三拔的泰西人大聲道：“他喬爾丹諾布魯諾，背叛教廷的異端，十惡不赦的敵人，誰能將他送到耶穌會手中，將會得到鉅額的懸賞！”

“閉上。”年長些的泰西人郭居靜，重重的拉一把熊三拔道：“你在進行彌撤時，也可以這樣喧譁麼？”熊三拔這才老實下來，被利瑪竇拉到後。

有不人認出郭居靜道：“原來是郭主教，還以爲傳教士，都像你那樣溫文爾雅呢。”

郭居靜心裡埋怨熊三拔魯莽，兩代傳教士苦心孤詣才樹立起的良好形象，竟要在這裡毀掉了。他好容易朝衆人團團作揖，表示歉意：“他剛剛來中土月餘，對華夏的禮儀還不太悉。”

“喧鬧典禮的事兒先放在一邊”黃浦書院的山長，是大儒耿定向的弟弟，海名儒耿定理，他不求功名利祿，只重潛心問學，有著崇高的聲譽。他雖然崇尚學〖自〗由，但不能容忍門下教師作犯科，因此表嚴峻道：“請這位泰西的朋友，說說佈教授的況，如果真是十惡不赦之人，我書院絕不庇護！”郭居靜有些尷尬道：“這個，可說來話長了。”

“那你就長話短說。”那些跳“六佾舞，的，有不是布魯諾的學生，堅決不相信誠實堅定正直的佈教授，會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肅靜！”耿定理低喝一聲，場中霎時安靜下來：“請郭主教慢慢說吧。”

“是這樣的”郭居靜暗歎一聲，只好解釋道：“在大明，有儒教、釋教、道教、景教，還有我們後到的天主教只要不是邪教，都可以〖自〗由傳教。然而在歐羅，大小幾十個國家，都只信奉一個教，那就是我們天主教天主教供奉的是上帝上帝的福音是《聖經》，《聖經》的地位，就像四書五經……哦不，要比四書五經還不容置疑，像《皇明祖訓》一樣。而在俗世維護聖經神聖地位的，是教皇和教廷。天主教是維繫整個社會的思想基礎，維護了社會的長久穩定，使得歐洲各國在歷史上，幾乎沒有因爲改朝換代而發生大規模殺戮。”“但異端邪說會搖人們的心念，令整個社會四分五裂就像《皇明祖訓》不容置疑，聖經也是不能質疑的，但是這位前神父布魯諾先生，卻極盡煽人心之能事。他拒不承認“道人，和一些別的信條，並宣傳一種自然主義的泛神論。他用一種猥的詩句和誹謗〖言〗論攻擊神職界和教會制，因此引起公憤：最後落到了最可悲的衆人唾棄的下場。八年前，教廷的宗教裁判所宣佈他有罪，準備逮捕他的時候，他卻從歐洲大陸上消失了。對於他的取向歐洲衆說紛紜，卻不想，原來是逃到天朝來了。”纖爲專門靠皮子盅人教的神父，郭居靜自然極會說話，避開了布魯諾的的罪行，卻只談其危害。

然而書院的學生卻不買他的帳，大聲嚷嚷道：“佈教授都說了什麼話讓你們這麼恨他！”

郭居靜心知，布魯諾對教廷危害最大的，是他的泛神論，然而大明本就是泛神的。所以這條說出來，怕是會適得其反於是拿定主意道：“他邪說的很多，大都是天主的，就像有人在大明反對太祖皇帝，外國人可能不覺著怎樣，但對本教來說，卻是最嚴重的婁。”頓一下道：“當然也有反人類的邪說比如他堅持太是宇宙的核心，地球繞著太轉！”人們果然顯得很驚訝，卻沒有郭居靜想象中的憤怒。他忘記了一件事〖中〗國人堅持了兩千多年的天圓地方說，纔剛剛被西學的天文觀測和論證所打破。生活在江南的士大夫們已經基本上放棄了原先的理念，接了地圓學說他們知道自己之所以眼看到大地是平的，是因爲地球太大的緣故。

而之所以能站得直、站得穩，他們推測可能是因爲，自己恰好生活在球的頂端。

對於明國人來說，接地球是圓的，和地球繞著太轉，沒有任何區別，關鍵是你的證明出來。這是王學興起後，帶給大明士大夫最大的好虛心學習，從不迷信權威，誰的對聽誰的。

斷案還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呢，耿定理問布魯諾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就像我一貫堅持的，我的學說，都是建立在縝的數學計算和邏輯基礎上。”布魯諾平靜道：“但就像偉大詞人蘇東坡所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在此山中。我們生活在地球上，無法直觀的觀測到它的〖運〗。如果不繫統的學習天文和數學，也很難弄明白這裡的道理”頓一下道：“除非有一種巨大的遠鏡，可以讓人們看到那些眼難見的天現象，我纔有可能把道理演示給，不懂天文學的人看。”“有這種天文鏡”衆人循聲去，見說話的是與那三個泰西人同來的年輕人。徐啓向前一步道：“學生在北京欽天監，見過一種巨大的天文鏡，可以看清月亮上高峻的山脈，低凹的窪地。能看清銀河不是天河，而是千千萬萬顆星星聚集一起。”他的話引起了衆人的強烈興趣，而且有人馬上提出，南京欽天監也有這樣的設備因爲在大明的天文學說中，天象代表著天父的旨意，所有的大事，包括重要任務的命運，都由星象所徵兆，所以民間觀測天文是違法的，除了兩京欽天監之外。

一種打破忌的〖興〗在所有人心頭蔓延，幾位頭面人提議，組一個由各界人士的觀察團，跟著布魯諾去南京鋒天監，看看到底能不能證明地球是轉的。

看到在場衆人躍躍試的樣子，沈默不搖頭苦笑，只有在怪陸離的萬曆年代，人們纔會“窮極無聊，到這種程度。只是這樣旺盛的求知慾，不要被觀測的結果嚇到纔好。

一一個月後，由上海各界人士組的三十人觀察團，跟隨著布魯諾出發了。

南京欽天監那邊也早被打通了關係同意將世界上最大的一臺，高達一丈六的天文遠鏡，借給他們使用。

於是觀察團的人，白天聽布魯諾講解天文和數學知識，晚上則用天文鏡觀測奇妙的天象。

其中有六位，是上海各家報社的採編，他們不僅寫下自己的所得所思，還向其他人約稿，然後一併發回上海去。

這一令人耳目一新的觀測行，自然引起南京諸報社的關注。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們發佈的消息，要比在上海還早一天。開天地的觀察結果，毫不意外的在金陵城掀起了轟，繼而上海城也轟了，然後傳遍江浙、東南。

觀察團終於親眼觀測到了月亮的樣子，才知道徐啓所言不虛，原來眼中那個千百、奐、晴圓缺的月宮，其實只是個千瘡百孔、醜陋不堪的大圓臉。對於這一發現，人們實在無法接要知道，月亮寄託了人們多好的願啊，月宮、嫦娥、玉兔、吳剛、桂樹……，怎麼會存在於這樣醜陋的星球上呢？

很快，銀河的也被揭開了，原來那不是什麼天神之河，而是無數星織在一起的輝。如果這是真的，那〖中〗國的神靈系就要崩塌了……想想都讓保守的人們睡不著覺。

於是人們在報紙上，展開了激烈的反駁，守舊的人們，用傳統經典來爲月亮證明，從《易經》到《論語》引經據典，一條條說明月亮不是看到的那樣。卻被反對的人們駁斥爲，以古人之謬誤附會晝夜之長短，而無視自然界的天象。他們說，之前沒有遠鏡的發明，人們靠著眼和想象去構思宇宙的樣子，即使有錯誤也可以理解。然而現在明明可以親眼所見了，有人卻“舍明明可據之天象附會漢儒所不敢附會者，亦心勞而拙矣。，就實在是睜著眼說瞎話可憐可笑了。

十幾天後，觀測者們繪製出了月面圖，刊登在報紙上，守舊人士依然視而不見，只是一個勁兒的批判這是妖言衆。然而瓊林學派“言必證實，的學風已經深人心，人們不再像以前那樣迷信權威，而是願意相信〖真〗實的證據，尤其是可以用眼看到的。

南京的居民有的是閒工夫，於是每天等候觀測月亮的隊伍，可以從欽天監一直排到雨huā臺，讓正常的觀測也無法進行下去。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況且有錢的大爺們也不屑於跟平民百姓一起排隊，怎麼辦，再建幾個大遠鏡就是……這個敢穿龍袍出門的年代，還有什麼不敢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