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年工商幹部和王大爺的閒聊中陸錚接收了一點信息,好像這個幹部姓周,是工商局行政科副科長,同時兼任“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執法監督大隊大隊長。
王大爺這間門面後面的平房便是周科長的家,這間門面也是周科長蓋的,甚至王大爺的個戶執照也是周科長幫著辦下來的,所以對周科長,王大爺恭謹的很。和周科長說話,他手上剃頭推子便停下來,引得杜小虎一陣皺眉。
周科長看到了杜小虎的表,立時打量著杜小虎,怪氣的說:“咋了,你還不滿意了?”
杜小虎眼皮一擡就想反駁,陸錚住了他:“小虎!”
若是換做沒重生前的陸錚,年紀輕輕,正是火霹靂一般,點火就著,定然就和周科長他們幹了起來,但現在的陸錚,什麼沒經歷過,又豈會和他們一般見識做無謂之爭?
陸錚也清楚知道,隨著經濟搞活,各類相關執法部門便漸漸有了權力,一些從沒品嚐過這些權力的人不可避免的便膨脹起來,周科長便是這類人中的一員,被求人辦事的多了,自己也漸漸離了羣衆,覺得高高在上,天王老子一般,誰也不看在眼裡。
現在營業執照何其難批?想幹個戶獲得合法經營權的人又何其之多?工商系統自然了炙手可熱的權能單位。
可雖然喝住了虎子,陸錚心裡,卻漸漸升騰起火氣,陸錚知道,或許,不管自己重生也好,怎麼都好,現在二十多歲的格還是在深深的影響著自己,自己,更像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而不是那翻手雲覆手雨、高深莫測的“商界魔手”。
杜小虎被陸錚喝止,大眼睛卻還是瞪著周科長,把周科長瞪得一陣火大,正想說話呢,旁邊傳來怯怯的聲音:“叔叔,蛋我不要了,你們就放我走吧。”
原來打擊辦執法人員中,還帶了一名八九歲的小丫頭,穿著花服,清清秀秀的很可,只是個子矮,剛纔陸錚和杜小虎便沒見到。
周科長回頭訓斥道:“你閉!你知道你是什麼行爲嗎?這投機倒把知道嗎?是你爸媽你來賣的吧?說,你爸媽到底是誰?在哪個單位?不說的話你就別想走。”
被周科長兇神惡煞般的訓話,小姑娘怕的小子都在發抖,但還是搖著頭,不說話,自然是要保護自己的父母。
另一邊,一名年輕執法人員手裡拎著一籃蛋,一看就知道,小姑娘來城裡賣蛋,被他們抓了。
“說啊?不說把你關局子裡去!”旁邊有執法人員跟著嚇唬小姑娘。
小姑娘大眼睛裡噙滿淚水,卻只是拼命搖頭,就是不說話。
陸錚心裡不暗歎這小姑娘仁義,小小年紀就敢擔事兒,雖然,這種行爲很稚,因爲不管怎麼說,人家最後也能找到的父母。
正想說話的陸錚,卻見有個執法的小青年從腦袋上給了小姑娘一掌,罵道:”敢哭?敢哭弄死你!”自是見小姑娘轉淚覺得心煩。
看到這一幕,陸錚臉猛的冷了下來,,沉聲道:“你們幹什麼?趕把蛋還給人家小丫頭,幾個大男人欺負個小丫頭,丟人不?!”
執法隊員們都看向陸錚,剛拍了小姑娘一把的那小青年顯然是執法最魯的,也不乾淨,罵咧咧道:“你算個鳥啊,沒你的事,好好剃你的腦袋就得了!”
陸錚也不理髮了,回站了起來,說道:“你們打擊的是投機倒把,知道什麼是投機倒把嗎?要不要把法律條文給你拿出來看看?再說了,你們這暴執法!”
幾名執法隊員互相看看,就都咧笑,覺得遇到了個彪子,暴執法什麼的,現在完全沒這種概念,他們更不知道陸錚在說什麼,其中一名執法隊員就要向陸錚前靠,顯然想陸錚領教下什麼纔是暴。
那位周科長畢竟是幹部,聽了陸錚張條文閉法律,就冷笑道:“一沒有去集貿市場,二沒有營業執照,就是非法經營,投機倒把。”
小姑娘抹著眼淚,在旁邊說:“我媽說我去集貿市場,可我不認識路,正找人問路呢……”
立時旁邊就有人兇:“胡說八道,小小年紀就會狡辯啊,不學好!”
陸錚心裡一陣火大,其實現在農民們把自留地的菜、自家養的下的蛋送來城裡賣很正常,不去集貿市場其實也是常態,畢竟集貿市場不夠大,而且固定的日子纔開集,現在經濟剛剛搞活,相應服務和規章制度都跟不上,這些人就是拿著當令箭,還用幾年前的做派欺負人。
而且國一直以來的弊端就是制度和服務跟不上法律,法律超前,制度和服務落後,這也給了執法人員可乘之機,那就是,完全講法律,很多行業都是想懲罰哪家企業就可以懲罰哪家企業,想不被懲罰,就要真金白銀說話,今天這個小丫頭的遭遇便是一種雛形。
陸錚回頭對小姑娘道:“你是小花是吧?你媽不是說你在集貿市場門口把那藍蛋給你表姨夫嗎?家養下的蛋,給他們嚐嚐鮮。”
小姑娘呆了,怔怔看著陸錚,心說這位好叔叔怎麼知道我小花?自不知道小花是陸錚胡謅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我小花,你認識……認識我媽媽?”小花怯怯的問。
真小花啊?陸錚滿頭大汗,卻也急忙點頭,說:“是,今天早上聽三嫂子也就是你媽媽唸叨送蛋的事兒來著。”
說著陸錚就看向周科長,說:“周科長,借一步說話?”想亮明份,趕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誰知道周科長早就火冒三丈,眼見這不知來路的青年唱雙簧,那小丫頭年紀小小,就狡詐的很,還知道配合,把他氣得七竅生煙,罵道:“放你媽屁呢!我看你也是破壞社會主義經濟的敵對分子!”
這正是“你跟他講法律,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講法律”的雛形版。
不過周科長的話可了陸錚的逆鱗,陸錚年時命運多厄,當時父母境都不好,他剛剛出生就被保姆帶走,他和保姆的也最深,在他心裡,這位養母纔是他真正的母親,可惜的是,八歲的時候,顛簸流離的養母在廣寧病逝,他便被廣寧本地一戶同樣姓陸的人家收養,戶口也上在了這裡,但新的養父養母,對他卻很差,從小就要下地幹活,直到他十幾歲離家出走後,父親母親才輾轉找到了他,並且送他進了部隊。
不過面對生母,陸錚心裡總繞不過那道坎,到今天,也沒喊一聲媽出來,總覺得這聲稱呼應該永遠留給陪自己顛簸流離在困苦中去世的養母,沒有養母的話,自己也活不到現在,怕早就被餵了野狗。
而這些,杜小虎都是知道的,他也親眼看到過首長也就是陸錚的生母背地抹淚。
所以,不管周科長這句“放你媽的屁”侮辱的是陸錚的養母還是親生母親,在杜小虎眼裡,都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
周科長不理陸錚臉是不是冷了下來,還在大聲訓斥的當口,杜小虎突然站起來,飛起一腳,正中周科長後腰,周科長慘一聲,向前趔趄了幾步,像個麪條似的趴在理髮椅上,巨大的慣,又使得他抓著椅子“噗通”倒地。
旁邊的執法人員都愣了一下,隨即就全撲了上來,不但杜小虎,便是陸錚邊,也圍了幾個人打,理髮店,立時一團。
陸錚和杜小虎都是好格,槍林彈雨裡出來的,尤其是陸錚,只覺自己力氣又大了許多,三五個壯漢本不在眼下,但畢竟對方人多,一時不能全部放倒,混中他臉上也捱了好幾拳。
王大爺眼見店飛狗跳,“砰”一聲,理髮椅前的鏡子被誰扔來的椅子砸碎,裂出千百道裂痕。
王大爺心疼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跑出理髮店大喊:“快來人啊,打架了,來勸架啊。”
恰好垂柳道上,駛來一輛綠三托,車上是三名穿制服的民警,見到這形,飛快下車,衝進了理髮店,爲首的瘦高個大喊著:“住手,都給我住手!”
勉力爬起來的周科長見到來人大喜,這人他認識,城關派出所所長侯建軍,平時在一起稱兄道弟的,他利馬大喊:“候所兒,快抓了這兩個流氓!他媽的敢手毆打執法人員,都是反革命,反革命!”
周科長歇斯底里的吼聲中,侯建軍看到了正和人扭打一團的陸錚和杜小虎,立時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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