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躂”是會通本土俚語。楊志遠笑，說：“老先生離開會通幾近六十載，至今鄉音依舊。”

李碩笑，說：“好久沒說了，不靈了。”

楊志遠笑，說：“我不是會通本地人，舒先生是，要不讓舒先生給老先生來一句正宗的本地方言。”

舒韶華笑，說：“老先生的話還是各麼韻味。”

“各麼韻味”是會通方言，爲“這麼好”之意。李碩愉悅一笑：“鄉音一起，勾起許多鄉愁。”

楊志遠見時機，一欠，從提包裡把那塊青磚拿了出來：“給老先生帶了份禮，還老先生笑納？”

老先生看著那塊青磚，一時不解其意。範李惠冉替老先生接過，笑，說：“楊先生，這是什麼？沉甸甸的，敲門磚？”

楊志遠笑，說：“敲門磚，還真是！老先生不妨細細看看，也許會有所發現。”

範李惠冉笑，說：“楊先生還學會打啞謎了。”

範李惠冉這回仔細地看了一遍，但見青磚的一個側面，歪歪斜斜地刻有一行字：我一定會回來的！一航。

範李惠冉不知其意，笑問：“一航是誰？楊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範李惠冉話音剛落，李碩已是激萬分：“什麼？惠冉，趕快給老父看看。”

範李惠冉看著激萬分的李碩，不明就裡，小心翼翼地把青磚放在李碩的椅前的方臺上。李碩用手一遍一遍地輕著那一行顯得有些青的字，一時陷沉思之中：

浙商會館的後院，分手在即，孩問男孩：“你還會回來嗎？”

男孩說：“會的，肯定會！”

男孩返從屋裡拿出一把小刀，一筆一畫地在青磚上刻字：我一定會回來的。一航。

孩說：“你一定要回來哦，我等你。”

不更事，都以爲不過如以前那樣，只是一次短暫的分手，卻不想這一別就是半個世紀，先浙江再廣東後香港，先是顛沛流離，後來就是音信全無，再知曉卻是三十餘載之後，他和之間，已是生死兩茫茫，難以踐約了。因爲與他通信，孩在那個盪的年代，盡折磨，不堪凌辱，投西臨江自盡。這一輩子，自己只能是有負於了。這也是自己這些年到過很多的地方，魂牽夢掛是會通，卻偏偏繞會通而不的原因，不是因爲恨，而是因爲愧疚。

李碩一時百集。

楊志遠告辭。舒韶華在回來的路上，忍不住好奇地問：“市長，這一航是誰？李碩老先生？”

楊志遠點頭，說是，李一航是李碩老先生的曾用名。舒韶華嘖嘖不已，說這個名字，看形連李碩老先生的兒都是不知，市長又是如何知道的。楊志遠說正所謂功夫在詩外，老街重建其實就在老先生一句話，有些事就必須搞清楚，比如說老先生的喜好？比如說爲何老先生在改革開放的年代的，偏偏拒會通於千里之外？不應該啊？是不是有必要搞清楚？

舒韶華說：“想來市長爲此下了不功夫，但我看老先生輕青磚的神，有些黯然，老先生不願回會通走一走，想來必有痛。”

楊志遠說：“是，是有些不愉快的事發生，我琢磨著老先生不回會通，應該與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有關。”

舒韶華問：“既是不堪回首，那市長還敢去老先生的傷口？”

楊志遠說：“有些事不是想躲就可以躲過去的，往事不堪回首，但老先生就不回首了？肯定不會，夜深人靜的時候，尤其是人到暮年，往事只怕會有如水般洶涌，歷歷在目，老先生這一輩子，大智大勇，還能不懂得什麼是直麪人生，我這是在有意幫老先生解開一個心結，了卻老先生的一個心願。”

舒韶華說：“市長認爲收效如何，是不是一切都如市長所料？”

楊志遠說：“我想老先生不會沒有任何的，但能不能如我所願，這事誰都無法說清楚，只有老先生自知了。”

舒韶華還有一事不明，他說：“市長既然是爲會通老街而去，爲會通招商引資而去，爲何自始至終都隻字未提這兩件事？”

楊志遠笑，說：“此屬心知肚明之事，你知我知，老先生自然也知，提與不提都一樣，老先生如果有意投資會通，我不說，老先生也是會投，老先生如果心如止水，對會通本不屑一顧，提了也未必有效，反正該做的工作都做了，事走到這一步，投不投資會通，就不在你我，而老先生了。我不相信老先生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看了先前碟片中老街澇災的畫面，老先生會漠然視之，不當回事，心安理得？我還真有些不相信。”

舒韶華擔心：“如果老先生不爲之所怎麼辦？做了這麼多工作，豈不前功盡棄。”

楊志遠說：“如若如此，說實話，心裡憾在所難免，但前功盡棄卻說不上，至你我今天能輕輕鬆鬆地走進淺水灣道的李宅，就說明我們前期的工作沒有白做。”

舒韶華嘆：“老先生雖然財大氣不假，但堂堂市長，爲了招商引資，不惜放下段，不惜撞破南牆，還真是不多見。”

楊志遠笑，說：“市長算什麼，我始終認爲，不管是市長還是省長，都不過是人民的公僕，在人民的利益訴求面前，該放下手段就得放下手段，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一天到晚，自以爲是，高高在上，那隻能離羣衆越來越遠，這一點，我楊志遠做不來，放下手段無所謂，忍辱負重又如何，就看你自己怎麼去看，就看你自己追求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如果是爲了爲廣大人民謀福祉，那就是不必爲辱，應當爲榮。”

舒韶華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領導，一心爲公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艱難，楊志遠到會通這一年多來的所作所爲，舒韶華看得最清楚，楊志遠說這些話時自自然然，做起來同樣是自自然然，舒韶華明白楊志遠這不是在做作。應該說，廣大幹部羣衆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做過什麼，大家其實都看在眼裡，這兩個月裡，接連有省、中央兩級考察組到會通考察，儘管原因不一，但大家都看出來了，省委這是有意將戴逸飛調離，由楊志遠接任書記，省委讓楊志遠主政會通，是想給楊志遠一個更寬廣的施展才華的平臺。會通如果由楊志遠主政，其明天肯定很值得期待。

本省港澳洽談會及其推廣會如期在君悅酒店進行。當天賓客雲集，高朋滿座，湯治燁省長在君悅酒店接連會見了香港重量級的工商界人士，會見中，湯治燁省長著重指出，本省同香港的人員往來和經貿合作一直十分切，港商投資在本省引進的外資中舉足輕重。省長希香港工商界進一步加大在本省的投資，在CEPA框架，加強文化、旅遊、通、通關、金融、醫療衛生等領域的合作，擴大合作範圍，深化合作關係。本省將充分利用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支持更多的企業到香港上市融資；同時也歡迎更多的香港企業家到本省投資興業，實現共同發展。

讓大家都有些始料未及的是，一直深居簡出的香港商界的翹首人李碩老先生竟然坐著椅帶著李範兩家的兒孫輩於一早到達君悅酒店。湯治燁得到省政府書長的通報，趕忙帶著付國良、楊志遠從會場迎了出來。

湯治燁笑呵呵，說：“李老先生能親自蒞臨本省的洽談會，真是蓬蓽生輝啊。”

“湯省長，不能不來啊，有些事想躲是躲不了的，我李碩要是再不出現，於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了。”李碩看了湯治燁邊的楊志遠一眼，笑，“遠的不說，就說你邊的這個楊市長就不會善罷甘休，李碩再不面，楊市長肯定還會上門，我李碩肯定躲無可躲。”

湯治燁今天一早剛到，不知道楊志遠昨晚上門拜訪李碩一事，一時不明就裡，他笑，說：“老先生不妨說說聽聽，楊市長作了什麼？讓老先生竟然屈尊而至？要是冒犯了老先生，我肯定毫不留，堅決予以批評。”

“何來冒犯。”李碩朗朗一笑，說，“我和楊市長之間的事，屬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批評我看就不必了。”

氣氛如此之好，何來批評，無非就是說說而已。湯治燁心想，這個楊志遠，使了何招，讓李碩老先生面了，真有他的。範李惠冉將兄長子侄一一作了介紹，範李惠冉的兩位兄長在香港商界也是大名鼎鼎，財富榜上的常客，財經雜誌的封面人，範李惠冉不介紹楊志遠也是知道，大家握手，相視一笑，因爲李碩今天親自出席本省的洽談會，李碩的兩位兒子對省長就不必說了，對楊志遠也是客客氣氣。李範兩家的第三代，嶄頭角的，楊志遠略有耳聞，剛剛涉足商界的，楊志遠自是第一次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