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難眠的夜晚,是從看見岑矜那張截圖開始的。
聊天框的最上方,李霧發現自己的照片被人設了通訊簿頭像。
他還放大再三確認,最后關掉屏幕,把手機塞回枕頭下方。
兀自彎了會角,李霧勉力鎮定下來。
室友的談論聲這才從四面傳來,似乎在聊冉飛馳跟他友的話題。
他不由屏氣留心。
冉飛馳怨氣頗深:“我天天一大早給送酸,還嫌我對不夠好。”
睿一如既往賤:“誰大冷天還喝酸?”
冉飛馳說:“顧妍喜歡喝啊。”
睿譏道:“你天天送人家好意思說不喝嗎?我看這個天就得送熱牛,才溫暖人心,”說完就自我認可:“聽我的,準沒錯。”
林弘朗聽得直冷笑:“你這麼會我也沒看到你跟陶宛文雙宿雙棲啊。”
睿炸:“細水長流放長線釣大魚懂嗎?”
林弘朗又說:“我看陶宛文對李霧都比對你上心。”
李霧:“……”他不聲不響,未置一詞。
睿并未因此挫:“那又怎麼樣,李霧不就一張臉,那是先天優勢,我靠后天努力照樣能追上。”
林弘朗說:“還是李霧爽,異地什麼都不用愁,每天打打字聊聊天就行了。”
李霧終于忍不住辯駁:“我沒談。”
“哦?那是曖昧期?”林弘朗的音極為欠扁:“你就說你今天對著手機笑多次了。”
睿嘿嘿笑:“也就三四百次吧。”
有嗎?他自己毫不知。
冉飛馳也加兌李霧的隊伍:“別問,問就是手機里下載了十萬個冷笑話。”
睿突地對李霧“史”產生興趣:“那生哪個學校的啊,你老家的嗎?青梅竹馬?就別藏著掖著了,反正我們也不上。”
“說了沒有了。”到底面皮薄,李霧耳后要燙瘋了,語氣漸兇。
“嘖,還跟我們急眼,這就是心虛吧,”睿哪能輕易放過他,調侃著,忽的想起一事:“李霧你不是沒微信沒QQ嗎?怎麼的?”
李霧沉默半刻:“現在有了。”
“嗯?”睿如聽到炸新聞:“那還不趕加我?”
李霧出手機:“你微信號。”
睿報了串英文和數字,幾秒,就收到李霧的好友申請。
他低頭看他資料,一時無言,而后哀嚎:“這頭像都能談到對象,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林弘朗好奇:“什麼頭像。”
睿:“微信原始頭像。”
冉飛馳笑噴。
李霧赧:“我不知道該用什麼。”
睿興致推薦起來:“我給你,我這一堆渣男漫頭,保證生一看到就鬼迷心竅前赴后繼。”
說完就去相冊里挑細選,一腦傳給李霧:“快看,全發你了。”
他還重點圈出其中某張:“我用這張當頭像的時候,附近好多妹子加我,桃花運賊旺,吸引力致命。”
李霧點開,是張黑白基調的逆吸煙男圖,下尖削,著一子散漫頹靡。
李霧問:“用這個不會被老師說嗎?”
“不會的!老師管你呢,我爸媽都沒嗶嗶。”
怎麼聽怎麼不靠譜,李霧不予理會,保持自己的“老人頭”風格。
“李霧!你怎麼還不換!”睿不依不撓:“這個頭開過,生找你聊天的頻率都會猛增。”
后半句如擊缶,李霧心底有了一搖。
他決定試試。
幾秒后,隔壁床傳來睿心滿意足拍大的聲音:“這就對了!”
睿的頭像玄學很快得到驗證。
第二天中午下課,李霧回到寢室,如愿以償收到了岑矜的質詢:頭像怎麼回事?
就在幾分鐘前,似乎是掐準時間來找他算賬。
男生揚:室友建議換的。
岑矜近乎秒回:什麼室友。
李霧打字:睿。
岑矜:問你名字了嗎,我是說你室友怎麼盡不教你好的。
忍笑到面部發僵,李霧咳一聲,整理神:我不知道用什麼頭像。
岑矜:自己照片都比這個好。
李霧:不想用。
他的意思是,用就行。
岑矜:吸煙頭像就想用?
李霧投降:馬上換。
上應得信誓旦旦,手卻遲遲未。
過了會,人回來檢查:怎麼還不換?
李霧回:還在找。
……
岑矜語塞,看來心目中人畜無害一心向學的小柏木已有被城里歪脖子樹侵蝕滲的趨勢。
思及此,胃口全無,擱下叉子,反復刷新李霧頭像。
“你吃飽了?”對面的路琪琪啃著中翅,滿滿手的油。
奧星有間自己的自助餐廳,規格菜品不輸五星酒店。
岑矜撐額力,喃喃:“小孩兒好難管啊。”
“嚇,”路琪琪一個驚魂后仰:“你已經有小孩了?”
“不是,”岑矜放下手機,更改說辭:“家里弟弟,叛逆期。”
路琪琪撕了條含進里:“多大了,我也有個親弟弟。”
“十七。”
“我弟十五,是難管教的,老跑黑網吧上網,打了都沒用,我爸媽快愁死了。”路琪琪找到共鳴。
同事這番言辭更讓岑矜憂心忡忡。
李霧生于大山,心思純凈,花花世界于他而言隨是陷阱,尤其他還這麼年輕,是非難辨善惡難分,很容易迷失誤己。
幸而吃完午餐回到工位,再打開微信,年已換掉煙頭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書架照片,復古棕黃調,整張圖幾乎被厚厚書脊填滿。
他問:行嗎?
岑矜當即被取悅,出滿意笑:這還差不多。
又催促:不說了,午睡去。
李霧:好。
頭像一事就此揭過。
―
周六放學,李霧沒等還跟同桌磨磨唧唧打炮的睿,一路快跑回寢室。
收拾好東西,他在電子表上調了個鬧鈴,提醒自己記得買東西。準備妥當,李霧才微著坐回椅子,開始翻今天的歷史筆記。
男生字跡齊整俊逸,舒舒服服寫滿一頁,類別清晰。
不一會,寢室沒了人,岑矜也發來微信說:今天可能要晚一點。
李霧回復:幾點?
岑矜并不確定,只能給個區間:7點到7點半吧。
字里行間不曾提及事項,但兩人已形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李霧忙將鬧鐘后調,才繼續背那些冗雜的歷史年份,人事件。
六點五十分,電子表準時滴起來。
李霧旋即起,背上包往外跑。
樹影晃,年飛奔在大道上,黑發被風刮拂著。
休息日,學校人去樓空,小賣部也空空,略顯伶仃,只有三倆學生碎語言笑。
李霧快步往里走,停在柜臺邊掃視著。
他來得次數不多,一只手數的過來,而且都是睿連哄帶騙,所以對商品的擺放位置不太悉,只能在貨架里左看右看,且行且尋。
老板瞅了眼他茫然無緒的后腦勺,手招攬:“來來來,找什麼呢。”
李霧回眸:“有熱牛嗎?”
“有啊,”老板敲了下收銀機旁的迷你恒溫柜:“熱的都在這呢。”
李霧走回來,看里面各異的牛種類。
“要什麼口味,有普通的,還有香蕉的,草莓的也有。”
這麼多……李霧糾結了會,想到岑矜始終熱衷的某樣飲品,問:“有咖啡的嗎?”
“那不如直接喝咖啡好了,”老板替他選出兩樣,一聽雀巢罐裝咖啡,一盒咖啡牛:“你要哪個?”
李霧呼出口氣,手腕過額角:“還是牛吧。”
刷完卡,走出店門,李霧握著牛揣兜,又看眼時間,不自知笑,再次朝校門沖刺。
七點整,岑矜的車還沒到。
時間一分一秒流走。
手中盒的溫度并沒有直觀的降低,但李霧還是不放心地卸下書包,將它揣進袋,嚴拉好,才重新背回上。
七點二十二分,眼的白車別開車流,緩緩剎停在不遠。
夜滯暗,李霧雙眼卻像燃的火柴那般亮了起來。他抿了下被冷風吹干的,朝那走過去。
剛一上車,便是人抱歉的聲音:“來晚了,有點堵車。”
周仆仆之氣,掀眸看過來。
猛撞上視線,李霧極快別開眼,說:“沒事。”
岑矜手放回方向盤,打彎掉頭:“我從公司過來的,待會還得回去,就直接把你放小區門口了,你自己回家。”
李霧微愣,先是“哦”一聲,又說:“你忙的話,我可以自己乘車回家。”
岑矜睫被沿街燈火鍍金:“真忙到那種程度,我會提前跟你說。”
之所以不辭勞頓來接李霧,是對路琪琪吐槽弟弟的話言猶在耳。
很擔心在某段失責的時間里,好好一孩子就被毒害,被污濁,真的不務正業跑去黑網吧。
這是岑矜所要面臨的難題。而李霧截然不同,此時此刻,他滿腦子思忖的,是怎麼把書包深的牛合理到人手里。
車里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言。
眼看岑矜的小區相隔無幾,李霧不想再捱,掀過書包,嘶得扯開拉鏈。
細微的響聲引來岑矜注意,視線一掠而過。
但還是讓年背脊發熱,他找到那盒牛,探了探盒,尚有余溫,這才握手里把它取出來。
人也在此刻停下了車。
“到了。”轉過頭來提醒。
李霧膛急劇起伏一下,下決心般將牛遞出去。他面漲紅,所幸車廂并不明亮,有黑影遮掩。
岑矜怔了怔,沒有立刻接,只注意到那是一盒牛,棕包裝,散落著咖啡豆圖案。
李霧無法連貫地組織借口:“之前,以前都是你帶吃的來接我。”
岑矜一刻意會,角已快過思考,欣霎時將照拂其中:“給我的嗎?”
“嗯,”男生幾不可聞地應下,生怕不接:“反正也是用你錢買的。”
“拿著。”最后兩個字,低而疾,莫名帶著破罐破摔的強勢。
岑矜接了過去,牛還是溫的。掂高,粲然一笑:“謝謝啦,我等會到了公司喝。”
功了。
李霧在心底握拳。
“我下去了。”年飛速拉上包鏈,急于下車釋放逞意。
“好,再見。”
“嗯。”他關上門,同道別。
等車駛遠,匯金流,李霧吁一口氣,這才放肆彎起角。他往小區里走,多次回頭,哪怕全然不見岑矜的車了。他徐行幾步,又一陣瘋跑,這一路長磚鋪蓋,花木搖曳,有歡快樂章,好像走在琴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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