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羅娜神游太虛歸位的時候, 正是段宇比賽結束的第二天。

王叔的后事已經全部理完了, 吳澤把之前租的房子也退掉了。退房時出了點狀況。房主說王叔一直病著，屋里好多東西染了細菌，都要換, 所以不想退押金。

吳澤這時的脾氣, 說白了就等著找出氣筒，房主正好撞到槍口了。

羅娜要陪吳澤一起去要押金, 吳澤沒讓跟著, 自己溜溜達達出去，回來的時候把押金拿回來了，還帶著一臉笑。

就是這個笑, 讓羅娜覺得他已經沒事了。

也就是在這個節點，的重心開始往大運會那邊偏移。把多天未用的手機充電開機, 里面稀里嘩啦進來一堆東西。

羅娜之前跟王啟臨請過假, 所以學校這邊沒有找。有一兩條消息是江天的，跟回報自己的店已經開業了，讓有空過去坐坐。

剩下全是段宇的。

羅娜著手機, 坐在床頭發呆。

十項全能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短信容都是些日常問候的話語, 比賽前一天他打了通電話，后來就沒有消息了。

起，去洗手間用冰涼的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滿臉水珠的人, 一本正經道：“羅娜, 這不像話。”抬手指著鏡中人。“你是不是要犯原則錯誤？看人家小伙子年輕帥氣, 你就開始不著調了？”

說完, 忽然又泄氣了，自己為自己辯解。

“我真的不是因為他長得帥……”

那是因為什麼？

羅娜低著頭，水珠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此時疲倦的腦子里不停蹦出芒四的畫面，跟放PPT似的，張張絢麗，張張飽滿，張張都是暖調。

幾秒鐘后，猛然抬頭，照著鏡子就是一記玄冥神掌。

“不行！”

繼教訓和辯解后，開始沖自己發火。

“不用想了！因為什麼都不行！”

氣勢洶洶出了洗手間，趁著一勁給段宇打電話。

電話撥通，聽到嘟嘟的響聲，羅娜直腰板。

隨后是一聲松松懶懶的：“喂？”還搭配了一個打哈欠的聲音。

羅娜肩膀秒塌。

“……段宇？”

他笑了，“不然呢？”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爽朗自然，反觀自己，簡直蠢上天際。

羅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應該為之前的事道個歉，但模模糊糊記得，好像在醫院那個晚上已經說過對不起了。

“我在機場呢。”沉默之中，段宇先開口道：“馬上要回去了。”

羅娜看向桌上的日歷。

“不對啊，大運會沒結束呢，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反正我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隊里讓你回來嗎？”

“不知道，我自己跑出來的。”

“什麼？”

一嗓拔高。

段宇靜了靜，哼了一聲說：“嗓子都這樣了，還喊。”

這幾天急火攻心，羅娜累得嗓音啞，但也擋不住噼里啪啦崩豆似地教育：“你怎麼能跑出來，我不是告訴你一切行聽指揮嗎？你一點紀律都沒有讓領導怎麼看你？省隊跟校隊不一樣，你這麼不服管將來還想不想比賽了？”

段宇聽完，吧嗒一下，說：“逗你呢，我請過假了。”

“……真的？”

“假的。”

“段宇！”

他咯咯笑。

“我要過安檢了，先掛了。你在學校等我。”

“喂！”

電話斷了。

羅娜目瞪口呆。

腦海中浮現出一句俗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些人你就不能跟他客氣。

兩個小時后，飛機落地，段宇出了機場直接打車回學校，他在車上給羅娜打電話，不等訓話，直接道：“我了。”

羅娜看看時間，下午三點，還不是吃飯時候。

段宇委委屈屈：“我一天都在趕路，早上到現在只吃了二十個包子。”

“……”

羅娜嘆氣道：“現在這個點食堂還沒飯，你真的話我們去外面吃吧。”

段宇欣然同意：“行啊，去哪？”

羅娜靈機一，決定去江天的面館。

店面已經裝修一新，干凈整潔，現在沒到飯點，店里比較空閑。有兩個幫忙的伙計羅娜也認得，都是江天以前校的朋友。

江天熱招待羅娜，問不，說要給煮面條。

“給你嘗嘗我的手藝。”

羅娜說等等，一會段宇來了再煮。

江天撇。

“他也要來？”

“是啊，不歡迎？”

江天聳聳肩。

“沒。”

段宇趕到店里的時候羅娜正跟江天討論店鋪經營問題，段宇帶著一陣旋風來到羅娜后。當時他逆著，影子落在羅娜面前的餐桌上，宛如山岳般魁梧。

羅娜回頭，段宇居高臨下沖笑。

外形還是那個外形，可看著總有點不一樣了。他這年紀就是小樹苗，太照一照，曬一曬，稍微不注意就竄起來了。

段宇說：“干嘛，不認識我了？”

他一笑，悉的覺就回來了，他角的弧度跟之前買的那個小海浪一模一樣。

他把行李往餐椅旁一扔，風涼道：“不認識也正常，畢竟這麼久沒見面了，您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羅娜：“……”

用了敬語，卻一點也聽不出敬意。

羅娜說：“別鬧，坐下。”

段宇本來還想調侃幾句，冷不防瞄到穿廚師服的江天，嚇得一，驚恐看向羅娜。羅娜給段宇講了江天開店的事，段宇和江天向來沒有話說，就算被羅娜強行牽線，也只是表面化問候了兩句。

江天去后廚干活了。

羅娜跟段宇面對面坐著。

下午的餐館太靜了，靜到讓人焦躁，羅娜之前想好的耳提面命模式預備了半天也打不開開關。

段宇翻出一個袋子給。羅娜接過，掂掂，有點沉。

“什麼東西啊？”

“給你帶的。”

打開袋子，里面有幾盒梨膏，幾盒綠茶，還有幾盒包裝致的點心，最后還有一架DV。

羅娜先把最奇怪的DV拿起來，段宇撓撓臉，說：“錄像。”

他坐在橘的用餐椅里，淺的運服被襯得十分鮮亮。他長長的手指撥弄餐碟，眼眸低垂，聲音輕松。

“是我比賽的錄像，我請大霞姐幫我錄的。”

羅娜哦了一聲。

段宇又說：“雖然你忙，沒有來現場，但我覺得等你有空了，可能會想知道我第一次比賽發揮得怎麼樣也說不定。”

羅娜沒說話。

靜了五秒，他眼角微提，目越亮，聲音越輕。

“會嗎？”

羅娜被問得心尖直打哆嗦。

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還是自我意識旺盛過頭了，總覺得段宇每句話都帶著越界的試探。

段宇是個有分寸的人，雖然偶爾也會瘋狂也會任，但那多是源于運員對自己運生涯的憂慮。生活里他是個聰明人。他比聰明多了。他總是不經意間索的邊緣在哪，用眼神，用語氣，慢慢往心里那個不屬于尋常隊員的地方鉆。

不能再想了……

羅娜在桌下狠狠摳自己的手，以示懲戒，但用力過猛，疼得咝了一聲。

“怎麼了？”

“沒事……”

江天把煮好的牛面端上來。他了解運員的胃口，尤其是大賽過后，繃的弦松開，之前的高高負荷的龐大運量全部轉化瘋狂的胃口。他把牛面三碗混一碗，用個大不銹鋼盆盛上來，像個豬場飼養員似的。

羅娜收起禮袋，說：“吃東西。”

段宇聞著牛面的香味，肚子咕咕，恨不得把臉埋進盆里。

羅娜問：“你第幾名？”

他騰出一只手，比劃了個“7”。

“多分？”

“6347。”

羅娜點點頭。

段宇里塞滿了面條和牛，像個大猴一樣。

“還行嗎？”

“牛。”

他很用，吃了兩口，又抬頭看。

羅娜說：“慢點吃，別噎著。”

羅娜不知道，段宇其實是在等，等解釋為什麼沒有去大運會，為什麼那天那麼兇地罵他。

但羅娜沒說，直到吃完離開的時候都沒說。

羅娜隊里的事堆積了不，坐了一會就先回去了。段宇把整盆面吃完，已近傍晚，如同剩下的湯底一樣濃郁。

吃飽喝足，他打了個飽嗝，在座位里發呆。

禮羅娜已經拿走了，他的心跟面前的碗一樣空落落的。

“吃完就走，別賴著。”

段宇扭頭，江天還穿著那恐怖的廚師服。段宇從沒見過這麼長的廚師，像是一會移的蜻蜓網。如果他再戴頂帽子，恐怕要對接天花板了。

江天坐到距離段宇三米遠的后方，冷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