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釗彎下腰,悄悄打量花燈上面的字。
就見那上面的字跡靈又,還真是與昨夜的那幅字一模一樣!
傅釗心底咯噔一聲,怔怔抬頭。
今日天氣不錯,傅錚穿了青的家常長袍,漫漫金烏下,長玉立。他的右臂在那一年的西羌傷了,如今只能以左手執筆。眉眼仍舊是淡漠的,看不出任何.,仿佛整個人孤寂而遠。
看著這樣的七哥,傅釗莫名有些難,他又回頭看了看那盞花燈。
其實七哥很有喜歡或者珍視的東西。唯獨這盞花燈不一樣,傅釗是知道的。七哥珍惜的不得了,這兩年這盞花燈一直放在書房里,日日伴著他,如今更是時時端詳。而七哥也一直沒有娶妻,年前父皇的賜婚也被七哥推了。那時候他問七哥可是有什麼心上人,七哥只是讓他別胡猜測……傅釗渾渾噩噩的想,或許七哥是有心上人的,只是一直不敢讓他知道,也許七哥的心上人就是循循!
傅釗頭暈了一暈,心里忽的有一絞痛,他直直的問:“七哥,這盞花燈你真不知道是誰的麼?”
傅錚聞言淡淡抬頭,迎上傅釗的視線,淺笑道:“知不知道又有何差別?”
是啊,又有何差別呢?
七哥都是暗地里喜歡,本不敢對任何人說,更怕傷害了他!這麼一想,傅釗心底愈發難,他還要說什麼,外面管事兒的來說:“王爺,梅府的梅侍郎與梅都統來了。”
傅錚連忙停了筆,請他們進來。
梅寅和梅湘今日來,自然是為了梅茹的事,一則好生道謝,二則再探傅錚的口風。今日在春熙堂,老太太也是唉聲嘆氣,發愁的厲害。梅茹婚事艱難啊,如果燕王殿下愿意娶,那就好了。
一聽梅府的人來,傅釗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沉默地在旁邊,聽傅錚與他們打了太極。說來說去,傅錚就是不愿松口求娶梅茹。
傅釗心中不又是一陣酸楚。他看著傅錚,看著自己的親哥哥,愈發難。
他知道的,七哥不愿意傷他,所以才這樣……
傅釗愣愣坐在那兒,直到梅寅和梅湘失而去。
會客的廳堂中格外安靜,安靜的人心里不痛快,傅釗再也忍不住,“七哥,你為何不娶循循?”他直直的問。
許是被這話驚到了,傅錚滯愣一瞬,登時不悅道:“釗兒,你在胡說什麼?!那是你心底里的姑娘,七哥若娶了,還有何臉面見你?”
“七哥,不是的。”聽傅錚這麼說,傅釗越發著急,他連忙解釋,“其實昨日夜里我就和循循說了,但循循沒同意。既然不容易,我就沒什麼其他想法了。”傅釗說著撓頭哈哈干笑兩聲,又道:“還有啊,我害的循循被拐子擄過去,耽誤了清譽,我已經沒臉見了。七哥,你就娶了循循吧,別讓的名聲再損了。何況——”說著說著,傅釗就頓住了,好半晌,他才道:“七哥,你一定也會好好照顧循循的。”
這話說完他悄悄別開臉,眼圈有些紅。
傅錚沉默片刻,嘆氣:“十一弟,你真的要讓七哥娶麼?”
傅釗點點頭,“嗯”了一聲,努力笑道:“循循,哦,梅三姑娘做我嫂子也蠻好的。子爽利,正好能和七哥你說說話,七哥你以后回府也不至于太冷清。”
“此事不妥!”傅錚仍是冷眉拒絕。
傅釗急忙道:“就這麼定了吧,七哥。”又道:“你都為我打算了這麼多,總該為自己想一回的。”
……
春熙堂,老太太嘆了一聲,對梅寅與喬氏擺手道:“行了,知道了。”
縱然今天梅寅和梅湘親自登門,傅錚依舊沒有口風。如此一來,梅府就有點難辦了。梅茹本來就有驕縱、使小子的名聲在外,無人問津,跟阮家的婚事又因為八字不合直接告吹,還平白無故落個克夫的名號。為了梅茹的婚事,老太太真是愁得不行,只恨不得傅錚能立刻答應娶梅茹,就阿彌陀佛了。
如今看來,這事兒很懸,以后循循更不好找婆家。
回到自己院子,喬氏亦嘆氣。
本來很不同意循循嫁給皇家的,雖然是不盡的榮華富貴,但也是擔不完的心思。可現在循循清譽要,真的是沒別的法子。何況,傅錚的人品、才學樣樣拔尖出挑,王府里也沒有任何七八糟的事。在這一點上,喬氏最是安心。而且傅錚年紀比循循大幾歲,喬氏想著,傅錚應該能包容忍讓著循循的小脾氣。
如此好的佳婿擺在眼前,喬氏怎能不心?
想得確實不錯,只不過沒想到傅錚本不想娶循循呢!
喬氏所有算盤都落了空,這會兒忍不住接連嘆氣。
明間里,梅湘肅道:“爹,娘,我近日查到些循循被悔婚的蛛馬跡。”
“怎麼說?”梅寅冷然問道,“誰在里面攪和?”
梅湘往外面張一番,低聲道:“循循與阮家的婚事恐怕是被太子攪和的!”說著,他將自己這幾個月查到的人和事略略說了一通。
聽到是那太子作惡,喬氏心里登時憋上一口氣,只不知往哪兒出去。又恨又怒,愁眉不展道:“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梅寅亦是怒不可遏,他拍桌子道:“這次拼了命也要告到皇上跟前去!”自己擱在心尖尖疼的兒被這樣欺負,還被毀了一門親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梅寅氣得不停在房中踱步。
“可那是太子啊。”喬氏擔憂道。
梅寅難得冷笑,他道:“真是天助我也。昨日夜里,太子與賀太傅的外孫扯出一樁事,今日已經被賀太傅告到皇上跟前,事不宜遲,咱們也去!”
說罷,梅寅即刻換了服出門,梅湘亦跟了出去。
喬氏擔憂不已又坐立不安,沉不下心思,于是去院里看看循循如何。梅茹正在窗邊作畫呢,見喬氏過來,笑道:“娘,你怎麼來了?”了梅茹的頭發,喬氏忍不住又輕輕嘆了一聲。梅茹好奇:“娘到底怎麼了?”
喬氏自然不能說那惱人的婚事,正巧梅蒨和梅萍姐兒倆來了,道:“你們姊妹幾個說話。”
梅蒨和梅萍給喬氏請了安,喬氏勉強笑著離開。
大人一走,姊妹幾個就活絡起來。梅萍也不客氣,立刻對梅茹信誓旦旦的咬耳朵道:“三姐姐,我先前在老祖宗那兒聽人說,燕王殿下不愿意娶你呢,還說殿下一口回絕了大伯父。”
梅茹聞言怔了怔,“哦”了一聲。
“萍姐兒!胡說什麼?”旁邊的梅蒨低喝道。
梅萍吐了吐舌頭,連忙認錯:“三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聽說了……”
“我知道。”梅茹不想萍姐兒為難,忙寬了一句。
可說著,低低垂下眼。不知怎的,梅茹忽然想到昨夜傅錚說的那番話、起的那個誓,阿茹,我知道你不愿嫁我……若是說出半個字,就我不得好死……
梅茹沉默。
本來就是不愿嫁給傅錚,傅錚自然也不會再拉下臉面求娶。早就料到的,亦做好準備,自己那蠻的名聲在外,如今不過是更差一點罷了。
這麼想著,梅茹又抿笑了一下,轉頭吩咐靜琴洗了一盤甜棗上來。
“三妹妹別多心。”梅蒨出聲勸道,“萍姐兒不過是聽到了一句順的話罷了,還不知殿下如何呢。”
傅錚傅錚,全是傅錚。梅茹忽然有些累,笑了笑,回道:“我是高攀不上殿下的,這種好事還是留給旁人吧。”
梅蒨卻道:“依我瞧,這世上如果連三妹妹都配不上殿下,那就再沒人能配得上了。”
梅蒨是最守規矩的,難得說這樣出格的話……梅茹稍稍有些錯愕。想到前世傅錚為二姐姐做的那一切,淡淡垂下眼,道:“二姐姐說笑了。”
梅蒨沒再說其他。見梅茹面容有些倦意,姐兒倆稍坐片刻就走了。梅茹一個人坐在南窗榻下,隨手拈起一顆棗。這棗一口咬下去是真的脆啊,又脆又甜,可的心里卻有些,梅茹丟下棗,輕輕嘆了一聲。
渾說不出的乏,于是讓靜琴伺候著倦倦歇下了。
這日醒來時,已是暮西沉,梅茹要去喬氏房里用飯。到的時候,梅寅、梅湘還有喬氏都在,連玥姐兒這個小家伙都在。梅茹一走進去,大家便直愣愣看過來。玥姐兒連兔兒燈都不玩了,亦直直看著。
被這樣盯著,梅茹猜眾人都在想法子寬傅錚不愿求娶一事,梅茹微微尷尬,只能是一副并不知的模樣。
喬氏拉著,攏了攏的頭發,溫言喚了聲“循循”,然后又細細打量。
梅茹被打量得不自在了,無可奈何的又是一笑。可這屋子里仍舊怪怪的,梅茹覺得有些不對勁。
下一瞬,牽著兔子燈的玥姐兒忽的咧笑道:“姑姑,我要有姑父了。”小丫頭如今能說會道極了。
梅茹一怔,兩道彎彎的細眉不由悄悄蹙起來。
姑父?
喬氏仍拉著的手,滿臉寬心道:“循循,燕王殿下今日向皇上請旨賜婚呢。”
“他請的誰?”梅茹面一變。
喬氏笑道:“你啊,好循循。”
梅茹頭暈了一暈,眼前驀地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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