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朝悄然繃了，面上毫不顯，他走到顧雪儀的旁，自覺將姿態矮了一頭，道：“在下宴朝。”

為首男子面一沉，正待開口。

顧雪儀更先一步地開了口：“這是我父親。”

顧父臉膛黝黑，高八尺，氣勢威武。

“這是我母親。”顧雪儀又道。

顧母形高挑，頭發束起，生著一雙丹眼，分外颯爽。

宴朝立時躬拜道：“伯父，伯母。”

再是其余人。

“這是我大哥，我二哥、二嫂，這是堂兄……”顧雪儀挨個介紹過去，宴朝便也都放低了姿態，一個個見了禮。他的禮教氣度早就刻了骨子里，這時候當然也不會落下風。

“先進門吧。”顧父冷冷發話道。

顧家祖父已不在世，如今全憑顧父與顧母做主。

顧父一發話，其他人自然立即了，朝著門行去。

從顧雪儀命人去尋找巫師、高僧開始，就告知了顧家人宴朝的存在。

只是那時在顧家人心中，這個“宴朝”不過是個虛幻的符號。但現在見著真人了，那滋味兒自然就不一樣了……

原來真有其人，這人還上門來了！

不多時，顧二哥被小廝拽了拽袖子：“公子，盛家來信兒了。”

顧二哥狠狠瞪視了一眼宴朝，方才轉離去取信。

二房的老大也連忙跟了上去，問：“盛家來人了？都說了什麼？”

顧二哥這才撕開信，一字一句看下去，臉登時就變得難看了。二房的連忙湊上去看了一眼，道：“這姓宴的如此厲害？”

顧二哥冷嗤一聲：“未見得。盛家子弟本就不善拳腳功夫，比比心眼兒倒還可，若是要上校場，只怕三個回合都撐不下來。”

二房老大笑道：“那無妨，如今是在咱們顧家，隨意挑幾個出來，都能揍他了。”

顧二哥疊起信，轉往回走：“走罷！別妹妹久等！”

顧二哥等人回到廳中，此時丫鬟正送上茶水。

顧雪儀抬頭掃了一眼，笑道：“你們去哪兒了？”

顧二哥道：“哦，無事。”

此時廳中已經安靜了下來。

顧父顧母，連同一些叔叔嬸嬸，都已經盤問過宴朝了。宴朝應得不卑不、有條不紊，顧父心下一面覺得滿意，一面又覺得不爽。就這樣便滿意了，豈不是顯得太輕易？

此時顧二哥出聲道：“宴公子可會功夫？可與我們切磋一二？”

這與前一日盛家子弟的話何其相似。

宴朝眼皮都不眨一下，抬眸迎上去，道：“會一些。”

“那便走罷。”顧二哥連忙道。

宴朝起先與長輩說了告退，方才跟上了他們。

顧雪儀倒是一下想起了，他們在游上的時候，不知道該玩什麼好，于是二人就切磋了個來回。

顧雪儀想了下，提醒顧二哥道：“二哥你小心些。”

顧二哥只當是心疼宴朝，當下更憋了一氣，要給這小子好看。

顧父此時緩緩站起。

顧雪儀驚訝看向他：“父親要出府？”

顧父道：“不，我跟上去瞧瞧，免得傷了你的人就不好了。”

顧二叔也站起道：“我也去瞧瞧。”

顧三叔：“我也……”

顧雪儀無奈道：“那不如一并去吧？”

顧母按住了的手：“你急著去什麼？讓他們自個兒玩去。”

“是啊，你再與我們說說，你去的那個地方，是什麼地方？怎麼，怎麼還有許多網呢？”嬸嬸也圍了上來。

顧雪儀離開不得，自然只好乖乖坐好了。

這頭宴朝隨他們了校場。

“我與你切磋。”顧二哥道。

宴朝點了頭：“請。”

等顧父等人圍上來的時候，宴朝已經和顧二哥打起來了，說是切磋，顧二哥下手卻毫不含糊，拳拳生風，來勢凌厲。

顧二叔卻驚訝出聲：“這個年輕人生得如此文雅，氣度不凡。出手的招式，怎麼都盡帶著凌厲殺氣？并不比老二差。倒也像是……也像是同咱們一般，從戰場上拼殺出來似的。”

“這人莫不也是行伍出？”顧三叔也疑道。

顧父搖了搖頭，道：“他養尊優，上貴氣是遮掩不住的。怎會是行伍出？我聽儀兒說起過，他在他的時代，乃是一個極為富有的商人。”

“竟是商賈？”顧二叔皺眉道：“那如何配得起我們儀兒？”

“哎，二哥怎麼能瞧不起商人呢？商人也好。商人若是與儀兒起沖突，拿儀兒是沒法子的。”顧三叔忙道。

“你們懂什麼？那個時代的商賈地位極高。有些國家商人的地位甚至超越了員。”

顧家其他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顧父說完，突然進了校場，道：“不管他什麼份。”“……老二打不過他了。”

顧父當下厲聲道：“讓開！”

顧二哥聞聲立刻讓出了位置。

顧父頂替而上。

顧父道：“今日也不為難你，顧家人人習武，若是一擁而上，未免勝之不武。便……一個一個來吧。”

宴朝：……

這車戰與一擁而上倒也沒區別了。

但宴朝還是淡淡笑道：“聽伯父的。”

這一打，就打了足足三個時辰。

等到用飯時，顧家的男丁大都沒有上飯桌。

顧雪儀不由疑出聲：“人呢？”

“興許還在切磋吧，不管不管他們……”

顧雪儀擰了下眉。

心下雖然有些擔憂宴朝，不過太清楚不過宴朝的本事，他應當是能躲得過父兄他們找茬的。應該沒有大礙。

顧雪儀神一松，舉杯與顧母一并飲了點酒。

已經許久不曾飲故鄉的酒了，今天心不知道為什麼，倒是很開心的，于是就喝得多了一些。

顧母連忙喚來丫鬟，丫鬟扶顧雪儀回房去。

顧雪儀踩在路上，心極好，頓了頓腳步，問：“今日那位宴公子，你們安置在何了？”

“回姑娘，安置在了清風院中。”

顧雪儀面上微醺，眼眸卻格外明亮，當下轉過：“那便去清風院吧。”

丫鬟們素來都聽從的話，當下也不遲疑，扶著顧雪儀便往清風院去了。

而這廂顧父才回到了飯桌旁。

顧母沒好氣地道：“怎麼回來這樣遲？”

顧父笑道：“怕儀兒撞上。若問我，是否對那宴公子下手了，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你可下手了？”顧母問。

顧父一笑：“自然！”

不過隨即他的神就又不大好看了：“明日儀兒不會生氣罷？”

“你們將那位宴公子打得很慘？”

“……沒有。”顧父憶起校場上的景道：“這人長得一副書生模樣，氣質文雅，下手卻是極狠厲的。與咱們顧家人還真有幾分相似的地方。老二，和二房三房幾個，在他手底下愣是沒討到好。也就是后頭車戰久了，他才挨了錘嘿嘿。”

顧母道：“一把年紀，還同人家玩車戰？”

顧父訕訕笑了笑：“你莫說我，你若是去了，也會手恨不得下場收拾他的。”

宴朝立在場中的時候，風姿毫不。

他越是這樣，越讓顧家人覺得佩服，但也更想下手揍他。

“……確實是個厲害人。”半晌，顧父才嘆了一聲：“比盛長治更像是顧家的婿。”

挨了捶的宴朝隨意用了些食。

他倒并不覺得如何苦。

顧家孩兒，顧雪儀上頭叔父兄長又多。在盛家是一家主母，在顧家卻是顧家的掌上明珠，顧家自然疼得厲害，哪里肯輕易給他？

宴朝隨意仰躺下去，合上眼恢復力。

角不自覺地越翹越高。

顧家揍他越狠，才越說明當初顧雪儀同他們提起他時，該是何等眉眼帶笑。

“砰砰砰”。

門突然被敲響。

宴朝霎地睜開了眼：“誰？”

“是我。”顧雪儀說著，抬手推開了門，走了進來：“你吃東西了麼？”

宴朝立刻坐起了，啞聲道：“不曾。……只幾塊點心，就著茶水吃了。”

顧雪儀走近了，這才看清宴朝面上多了一點淤痕和痕。他皮也是冷白，痕跡在上面格外扎眼。

顧雪儀不自覺地擰了下眉。

也和宴朝切磋，但從來沒揍過宴朝。

“他們同你打起來了？”顧雪儀問。

宴朝輕笑道：“沒什麼事。”

顧雪儀挨著床沿坐下，又屏退了丫鬟。

因為近了些，宴朝也就自然嗅見了上的一點酒香氣。

“喝酒了？”

“嗯，陪母親喝了一些。”顧雪儀淡淡說著，抬手搭在了宴朝的襟上。

宴朝眼皮一跳：“顧雪儀。”

“嗯？”顧雪儀淡淡應了聲，手輕輕挑開了宴朝的帶，剝下了他的外袍，問：“哪里傷了？我隨攜帶有一些藥膏。”

宴朝目暗了暗，沉聲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