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吞了口唾沫, 極為艱難地問:“果真……是有喜了麼?”
杜若無比肯定:“脈象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之狀,確是喜脈無疑。如若葉夫人還有疑慮, 也可請侍奉康寧宮的太醫前來一觀。”
“那,那就穩妥起見,請太后的太醫來看看罷。”葉夫人著頭皮說道,心中的算盤打得飛快:太后既然與皇后不睦,那康寧宮的太醫總不會幫著林皇后作假罷?
太后涼涼地看了一眼, 并未阻攔。
那太醫很快前來。告罪了一聲, 診脈的指節就搭上了林又雨細白的腕。
“確是喜脈。”自信地說道。
這一回, 誤診的泡影徹底破滅,宮妃們各個如喪考妣, 看向林又雨的目妒羨加。
太后擺了擺手:“這等天大的喜事,還不向皇帝那送去。就說經兩位醫之手,確定了皇后腹中有喜的消息。”
侍立刻“諾”了一聲, 出門而去。未幾, 竟又匆匆回來了。
“陛下龍大悅, 欽賜皇后娘娘的賞賜已經在路上了。”
他頓了一頓:“另外, 陛下還問, 太醫可否探出皇后腹中小主子是男是?”
“他當了多年的皇父了,怎麼還這麼糊涂!這才懷上一個月,肚子還沒冒尖吶, 哪就能看出來這個?”太后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幾個膝下有子的宮妃。
葉夫人、韓夫人等在目之下低垂了頭, 心中已是冰涼一片。
們有喜之時,陛下何曾問過一句男?
這般在意別,顯然是看重極了這個孩子。若是個嬰另說, 若是個男孩兒……中宮嫡子,皇上會不會直接封他為太子?
這時,一直文靜地坐在榻上的林又雨輕輕開口:“勞煩諸位姐姐今日為本宮子不適走了一遭,眼下無暇招待,還請姐姐們見諒。”
這就是在送客了。
宮妃們緩緩起,盈盈下拜:“臣妾告退。”
不知是否是錯覺,這些宮妃行禮的姿勢竟比往常恭順了幾分。
林又雨了自己的小腹,明艷華貴的袍包裹之下,那仍是一片,看不出毫端倪。
“看來都是聰明人。”說。
隨即,與太后相視一笑。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又是一番風雨。
史臺們平日里風聞奏事都是各自為戰,像今天這樣集彈劾一人的狀極為見。
更不用說,他們彈劾的還是一貫好名聲的二殿下薛晏清。
自他一了朝堂,目下無塵而來,滿袖清風而去。結黨營私、攀大臣、以權職等等污名,都毫沾不上干系。
許多與他立場相悖的臣子們不是沒有試圖揪住把柄,奈何總是鎩羽而歸。
他們將心比心,當然不覺得薛晏清沒做,只歸結為他太狡猾,藏得太深。
今日史臺集彈劾,這些人紛紛豎起耳朵:是什麼樣的大事能讓他們不惜集出,淌儲位之爭的渾水?
史臺長出列陳言:“臣聞,二殿下于八月某日,曾白龍魚服,誤與太學子弟發生口角。這事倘若傳出,學子心中必定震。如此一來,二殿下怎可為士人表率、春闈主考?”
就這?
一時之間,許多大臣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再看臺們人人眉目整肅,剛正不阿的神,他們默然無語。
——區區一次微不足道的口角,又怎會影響春闈主考的地位?
再者,聲稱“倘若這事傳出來”,但是只要知的史臺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龍椅上的熙和帝也一頭霧水,但是他還要主持大局:“晏清,可有此事?”
薛晏清斂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正道:“確有此事。”
隨即,他把那日與虞莞在書齋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出了。
這……百更覺荒謬。如果二殿下說的是真事,那該被天下學子譴責的不是他,而是那個迂腐的太學學子才對。
他們猶疑地看向史臺,卻發現臺們一齊注視之并非當事者二殿下,而是——
熙和帝。
頓時,百們打了一個激靈。二殿下只不過是個筏子,史臺真正的意圖不在春闈主考,而是在于迫熙和帝,收回你那荒唐的命。
原來,陛下在儲位一事上的無理行徑已經惹得不滿了麼?
熙和帝發覺之后,亦是惱恨不已。
“那就依卿所言。”他憤怒地擺了擺手。
史臺集進諫,熙和帝臨朝十年,也不過發生三次。倘若自己一意孤行,百也不能奈他何,然而史絕對會狠狠記上自己一筆。
熙和帝思來想去,終于低頭:“春闈主考,禮部再推個人上來罷!退朝!”
這場鬧劇,最終以薛晏清全而退、史臺勸諫功,而熙和帝被迫朝令夕改告終。
聽了“退朝”一聲,薛晏清淺淺一躬之后離開,翩翩的角仿佛對這朝堂沒有毫留。
徒留僵在原地的熙和帝盯著他背影,眼中憤恨毫不掩飾。這次算他運氣好,能搭上史臺諫君的東風,順利全而退。
下一次……
然而,他很快顧不上什麼下一次。太后邊的侍前來報信:皇后有喜了。
頃刻之間,朝堂上的不快都被拋諸腦后。
方才還青著面的皇帝陛下一瞬間臉上笑出了褶皺:“有賞。”甚至還打開了私庫,點出了不難得一見的珍寶送去坤寧宮。
最后,他有些張地了手:“問問太醫……這一胎,可否驗出男?”
若是個男孩……若是個男孩……
是想一想,熙和帝就心中火熱。這廂長子不、次子不肖;那廂,新迎的皇后不就送來一個嫡子麼。
“來人,下旨,將皇后娘娘有孕一事曉諭各宮。”
“林小姐有孕?”
虞莞微微擰起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廂,薛晏清已然回府了。他下上朝事穿的的服頂戴,換上一件云錦織的廣袖深,立刻從積威深重的殿下變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或許這也是心意相通的后癥之一,一向不拘外貌的人竟也在意起了穿戴打扮。
為此,還招了兀君好一番驚愕的注視。
薛晏清在腰間別上了一枚瑩潤通的羊脂白玉。
君子玉,所言不虛。
這塊通的寶石將他的容貌氣度襯托地更加彩熠熠,更加不可視。
他在等的銅鏡面前前后瞧了片刻,沒有什麼不妥之后,才出了小間。
兀君正等在外面,對主子近來諸多舉見怪不怪。今日見了他特地換了錦,兀君甚至還極為逾越地夸獎了句:“殿下穿這樣,皇子妃看了定然喜歡。”
果然,殿下的角又上揚了幾分。
搬進府中時,不知是否是巧合,二人的院子被安排得極近,中間只隔一灣清澈湖水。從蜿蜒的回廊之間穿行而過,五十步即可到達。
“今日朝堂之事如何了?”虞莞聽見有人推門而,就知是薛晏清來了。
頭也不抬,兀自問道。
薛晏清進門之后見虞莞并不看他,也不著急答話,靜立不語。
虞莞有些奇怪——直到抬起頭來,才發現薛晏清竟然換了服。
深藍缊袍垂墜,其上緙著叢簇的尾竹。雪青翻襟滾邊,襯托他的面容如玉,熠熠生輝、
在著打扮上,虞莞遠比常人細心。譬如此刻就發現,薛晏清腰間墜著的白玉瓔珞竟是一條全新的——從前并未見過。
何等冰雪聰明、玲瓏巧思之人,霎時明白了薛晏清掩藏得并不到位的心思。
“殿下這一服是新裁的麼?果真不錯。”虞莞一邊緩緩說著,一邊觀察著眼前的男子。
薛晏清面上似有淡淡局促,眼中卻漾起鮮明的笑意,這笑意沒逃過虞莞的眼睛。
這般直白的反應,勾得也忍不住莞爾一笑。
“也是殿下自氣質卓然,穿什麼都好看。”
薛晏清輕輕咳了一聲,臉上掩飾般的局促盡褪,只余淡淡赧然。
若是阿莞僅僅眼前一亮倒也罷了。用這般直白之語夸贊自己,薛晏清心知肚明,他的心思恐怕在妻子面前無所遁形。
“事已經順利解決了。”他試圖轉移話題道。
虞莞從善如流地略過方才那一遭:“敢問殿下,是如何解決的?”
“是史臺聯合彈劾于我……”薛晏清將早朝之事盡數陳述。
“與太學生發生口角?”虞莞到啼笑皆非:“這……怎會是這事?”也難為了臺們微服私訪,竟然從不知哪個角落里挖出了這麼一樁事來。
“多半是林小姐搭橋,林大人從中穿針引線。”薛晏清說。
虞莞恍然大悟:“原來林大人竟然與從前的同僚們還有聯系。”
“正是如此。”想來,史臺也看不慣熙和帝在皇嗣上任恣睢、興風作浪了,早有集彈劾之意,這次經由林大人之手,將他手中燙手山芋一道拋出了。
“對了,方才太和殿有令,曉諭各宮……”虞莞將諭令遞到薛晏清手邊:“新后有孕了。”
薛晏清接過諭令,定定看了一刻:“太早。”
虞莞挑眉:“殿下不信?”
其實也多有點不信,畢竟林又雨宮不過一月有余,時間上未免太巧合了些。但是事關皇嗣,皇帝那麼謹慎多疑之人,又怎會出錯?
“到時候我向太后去書一封,林小姐有什麼不妥應當也知道的。”
“恐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薛晏清淡淡地說。
虞莞也想到了:“皇長子府,想必已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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