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說完這句話之后就抿起了角, 等待著席上諸人的反應。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句話不似水油鍋,炸起沸騰的一片, 反而如石沉大海。
眾人無一人出聲,皆面面相覷地著他。甚至,連一旁的皇后都僵住了,瀲滟的雙眸中盈滿不解的緒。
熙和帝悻悻地加重了語氣:“就如此決定了!”
林又雨輕聲問:“若是個孩兒呢?”
“若是孩兒,自然要封公主, 朕早已為挑好了封地。”熙和帝說。
其實, 他本沒有想過封地這回事。只是皇后既然問了, 他也必須要表明重視的姿態來。
只是有一點,熙和帝實在有些疑:他本以為自己凌空扔出一個驚雷……卻為何炸出了空響?
若是虞莞能聽見他心聲, 定然要嗤笑:一句話絕了先前數個皇子的前程,未誕生的小兒子甫一出生,就要面對年兄長與庶母們的虎狼環伺。
愚蠢得過了頭, 反而讓滿堂之人不知他到底是要為腹中的太子造勢、還是有意捧殺了。
們各自看了一會兒熙和帝, 有了自己的判斷。
唯獨太后, 渾濁眸中的神又加深了些。
皇帝這般糊涂……按下了薛元清, 底下自三皇子起也會漸漸長、獨當一面。若是長此以往, 國朝恐怕要啊!
心中的決定又果斷了幾分。
場中唯一真正生氣之人恐怕就是薛元清了。聽完熙和帝的話,他一夜未睡的眼中紅更重了,不懷好意地直直盯著林又雨的肚子。
若是視線真能凝實, 林又雨的小腹恐怕就要被那熊熊燃燒的妒意燎穿兩個。
好在林又雨并不害怕,相反, 甚至尋到了視線的來源,看見了薛元清如鍋底般的黑臉。
然后,對著那張被嫉妒扭曲的臉孔, 極盡挑事之能地微微一笑。
“啪”的一聲,薛元清手心一,斷了玉箸。他看著手中斷兩截的潤長條,在康寧宮的燭中發出流麗的彩,心中的郁氣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稍加被皇父寵,就敢如此得意忘形麼?到時候看你腹中胎兒一落,還拿什麼來耀武揚威。
好在他終究記得這是什麼場合,忍住不曾發作,沒有把暗中的眉眼司擺到明面上來。
薛元清斂好了表再看去時,林又雨已經移開了視線,對著皇父激而地一笑。
每個人的面各有故事。唯獨虞莞與薛晏清仿佛隔絕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坐在一角若觀火,把眾人反應一一納眼底。
不時有宮們上前,撤掉貴人們用罷的空盤。
皇后的吃食用度是格外不同的,除了形制之外,每一道菜的容都是膳房心調配,確保其中沒有一一毫損害胎兒的食。
饒是如此,林又雨也每一道只用上三兩口,再不肯多吃了。
熙和帝見狀,再次出令人牙酸的神,頗為心疼地看著側的妻子。
他甚至自己又盛了些,勸林又雨多吃兩口。
林又雨含笑拒絕,熙和帝自討沒趣,轉而自己用膳去了。
恰在此時,變故陡生。
林又雨的面劇烈變,皙白潤的臉上陡然轉青,出痛苦的神。子微微搖晃,頭頂的碧玉九冠冕發出金玉撞的聲響。
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下意識地捂了自己的小腹,仿佛那里正有劇痛傳來。
最先發現不妥的是太后,被那金玉之聲吸引而來,猶疑地看了眼面不加的林又雨一眼:“皇后?”
這時才注意到,林又雨覆蓋在小腹之上、攢著的指節已然發白了。
太后頓時有了不好的聯想:“你這是怎麼了?”
林又雨分出一截胳膊抓住太后的手,只搖頭并不說話。
熙和帝這時也注意到了妻子的不妥,面帶疑:“皇后這是?”
這時,林又雨仿佛見到了主心骨一般,忍到極點的痛意找到了宣泄口。眸中立刻涌出一汪眼淚,從牙中幾個字來:“皇上……臣妾忽然腹痛不止……”
“腹痛”二字對于孕婦來說仿佛某種警兆,熙和帝還沒反應過來,太后就當機立斷:“來人,將皇后抬后殿,宣為看診的醫!”
太后邊的宮未曾請示熙和帝,當即手腳麻利地把皇后駕了起來。
隨著們的作,林又雨的面又青白了幾分。
更惹人注目的是,華貴的擺之下,忽而滴下三二紅痕,落在椅之上,目驚心。
熙和帝喃喃道:“……”
主位三人的變打了宴會的秩序,們三人聲音不大不小,恰落下首眾人的耳朵。
尤其是熙和帝的那聲“”,更令們有了眾多聯想。
孕婦,……皇后這是小產的先兆?
虞莞同樣親眼目睹了方才的靜,霎時面一片雪白。林又雨今日狀,恰與上輩子小產的狀別無二致!
舊日影與今日噩兆接踵而至,手心的溫度降至了冰點。
這時,邊的薛晏清長臂一攬,一只手牢牢扣住另側的肩頭,另一只則抓住兩只冰涼的手。
虞莞落一個溫暖的懷抱,薛晏清的溫隔著傳來,使稍稍平靜下來。
“若你實在擔心,放心不下,不妨去后殿看看。”薛晏清對的異狀一個字不問,只這樣說道。
勉強點了點頭。
主位上的熙和帝與太后也在為去不去后殿而爭執起來。
熙和帝正要抬腳去后殿,太后卻執意攔住了他:“這里人多眼雜,皇帝還要留著主持大局。后殿有哀家看著就夠了。”
“這……”皇帝有些遲疑,這樣會不會顯得自己太薄?
“產房污穢,煞沖撞了皇帝就不好了。”見他有些松,太后干脆搬出了這條古老的謠言。
熙和帝當即停住了腳步。
負責皇后的乃是杜若與康寧宮中的隨診太醫。這時,們已經匆匆趕來向行過一禮。
“速去為皇后看診。”熙和帝心煩意地命們退下了。
發生了這樣的時事,正殿的氣氛一時凝滯起來。
諸宮妃表面看不出什麼,卻忍不住長了脖子,恨不得眼睛長在后殿之中。
務必要小產啊。他們紛紛在心中暗自禱告。
而熙和帝目掃過椅上的緋痕,陷了沉思。皇后先兆小產……是天意?還是人為?若是人為,究竟是誰經如此大膽,眾目睽睽之下、他宣布完立太子之后,敢下此毒手?
而薛元清的額前已經落下幾滴汗珠。
這……莫不是他母妃的手筆?他心中狐疑,但是終究不敢確定。
聯想到陳貴妃有些轟轟烈烈的格,他直覺不好。
事到如今……若是母妃事發敗落,那他就沒有退路了。只能依靠方大人口中的軍,把宮闈圍得嚴嚴實實,讓這里的知者都斂口。
對啊,他手中有軍,又怕些什麼呢?
這樣一想,薛元清豁然開朗,投到宮妃的陣容中去,專心祈禱起林又雨的小產起來了。
正殿中無一人言語,幾乎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而后殿中的腳步聲不時傳來,一聲一聲如同踩在虞莞的心坎上。
等得坐立難安,在薛晏清耳畔低語了一句,就趁眾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席,朝后殿走去。
實在放心不下林又雨。
熙和帝看見了,卻并未阻攔。
太后雖然與皇后不睦,但是二十多年的母子分在這,定不會對自己的子嗣出手。至于虞莞,這是個心慈的,他早看出來了。
前殿與后殿隔著一進的院子,虞莞走過時,發現青石鋪就的地面上甚至落下幾滴新鮮的痕。
這使心中不詳的預更甚。
走后殿時,所有人連同太后都看向門口,見是虞莞來才移開目。
太后、杜若與另一位醫紛紛立在床前,把林又雨的影圍得滴水不。
而外圍人影紛,卻瞧著并不迫。
按理說,皇后當是一件極重要的事,為何一向嚴謹有序、井井有條的太后宮人卻有些散漫地來往,并無急呢?
虞莞有些狐疑地走上前去,探看林又雨的臉。
上輩子小產時只記得腹中劇痛,和下的一片慘紅淋漓,卻并不知曉小產之人當是如何的。
但是眼前的林又雨的神卻仿佛承著極大的痛苦。
好看的眉蹙一團,白皙的面龐略有些發青,口中不時哦兩聲。
而兩位醫正拿一把鋒利的剪刀剪開林又雨的釵,出一截潔的小來,再往上看去,膝蓋有一片開的紅。
虞莞有些不敢細看,而是握住了林又雨的手。
逆料,甫一握住,就到一回握之力。那力道,半點不像一個正在失小產之人。
而兩位醫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差事,猶疑地看著虞莞。
這時,一聲不吭的太后開口了:“無妨。”
什麼無妨?虞莞這時再笨,也察覺到眼前的不對勁了。
巧合到驚人的時機,林又雨有力的手,醫不慌不忙的神,和太后奇怪的態度。
莫不是……
恰在此時,一位宮拎著一盅白瓷碗來到床前,低聲道:“來了。”
杜若掀開了白瓷碗的蓋子,里面竟是一汪略有些粘稠的濃紅,泛著淡淡腥味。
兩位醫沒有毫驚訝,而是拿起手中的白帕子浸那瓷碗,將白布染紅。
就在此時,虞莞的手上一,傳來一陣相的覺。
是林又雨的食指在寫字。
兩個字與太后當初寫給林又雨的別無二致,幾筆幾劃勾勒出了一個驚心魄的計謀。
那二字不是別的,正是“假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