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單會氣,還能識人面相,當初臣來到淮南,先匿於街巷,待主君路過時,窺探主君容貌。卻見主君面耳正,雙臂修長,須直而,鼻樑如鳥喙,此乃,闊有力,神韻收,氣極旺,有氣吞山河之氣魄,此乃王侯之相也。主君的面相,頗似當年的晉文公,雖然前半生多有坎坷,但後半生當順風順水,尊貴無比!也因如此,臣才願意投到主君幕下效犬馬之勞。”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今日主君又途徑此地,見紫氣西來。要知道,這冶邑除卻風水極佳外,雖然看上去很小,但主君請看,大江當其前,西有石頭山爲屏障,東有金陵山爲倚重,憑高據深,形勢獨勝,是作爲都城的好地方!君乃遊,恰遇霸王之宅,這不是巧合,是昊天的安排啊!”
高赦在滔滔不絕地蠱著白公勝,但白公勝似乎不爲所,冷笑道:“子置,以你的謀略,當不至於勸我學當年周攜王起兵自立之事吧?”
周攜王是周宣王次子,在驪山之難後周平王東遷,他卻留在宗周,自立爲王,與周室分庭抗禮,造了兩個周王並立十餘年的局面,最後被晉文侯所殺。
白公勝不是傻子,雖然他坐擁淮南、羣舒、丹三四十萬人口,水陸兵卒三萬,但相對於整個楚國而言,依舊十分弱小。更何況他的地盤北有強趙,東南兩面有勾踐,在這裡割據自立,無異於四面敵,自尋死路,若是高赦用這麼百出的計謀來勸他,要麼是瘋了,要麼就是……
“汝究竟是何人,竟置我爲死地!”
白公勝的劍應聲出鞘,橫在了高赦的脖頸前。
誰料高赦面對閃爍寒的利刃,卻渾然不懼,反倒向前走了一步,笑道:“臣的心是紅是黑,主君莫不如親自剖開看看?但臣就算要死於此地,也得將話說完。若是單憑淮南,自然不可,但若主君了楚國的王呢!?”
白公勝一愣,高赦卻已經抓住機會說了下去。
“郢都捱不過國人對主君的戴和敬仰,不得已召主君郢爲左尹,倘若主君以爲這樣便是順利推行淮南的新法,那便大錯特錯了。主君想必早已認識到,郢都的貴人們已經腐朽不堪,依附在楚國上喝了幾百年,只知有家,不知有國,手頭的利益又豈能說放棄就放棄?主君郢後,必然會面臨重重阻力,與羋姓貴人們起無數衝突,若是鬧大了,令尹也不得不在主君和楚國的親貴之間做抉擇,到時候,變法一事必然功敗垂!”
“楚國的朝堂,已經從頭到尾爛了,唯獨淮南這片枝葉在主君主事下還是嶄新的,倘若主君能移花接木,取而代之,爲楚國的王,如此方能讓楚國重現生機!”
白公勝將劍收了,沉不語,高赦繼續鼓道:“依臣看來,主君不如藉口獻俘,帶著大軍歸郢,然後伺機控制楚王,盡殺楚國舊貴,再迫令尹、司馬行廢立之事,正式稱王。主君本來就是故太子之子,楚平王嫡長孫,既然昭王一系弱無能,主君奪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何不可?如此一來,則楚國外均爲主君之壤土,可以做的事,豈不是比區區縣公、小小左尹更多?”
“到時候繼續以江漢爲基礎,推行新法,同時開始經營冶邑,在這裡建立一個陪都。這冶邑外連江淮,控湖海,舟車便利,田野沃饒,實爲東南要會,經營四方之本,到時候郢都爲頭,冶邑爲尾,整條大江乃至於江東越國都將爲主君所有。也只有整合南方,主君方能與趙侯平起平坐啊!到時候西引荊楚之固,東集吳會之粟,以趙國之強,也不敢貿然行兼併之計。”
白公勝緘默良久,左思右想後,依然對高赦的計策嗤之以鼻,認爲風險太大。
“按你所說,縱使僥倖功,楚國至要陷數年大,趙無恤哪能如此好心,給我留出如此長的時間?到時候兄弟鬩牆,外辱已至,我便是楚國的千古罪人!”
他的聲音很大,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何況我王孫勝之志,僅僅是做一位如同孫叔敖一般的好令尹,讓楚國恢復強盛,而不是要做居心叵測的鬥椒!”
鬥椒是楚國最大的公族“若敖氏”的族長,若敖氏的鬥、兩家世代爲令尹,幾乎控制了楚國上下權柄,以至於楚莊王繼位之初只能裝作荒無度,三年不飛,三年不鳴。其中鬥椒在楚莊王九年殺死政敵司馬蔿賈后,知道楚王必然不會姑息他,遂率若敖氏族人發叛,企圖顛覆王權。叛軍人多勢衆,席捲小半個楚國,鬥椒也先士卒,他的箭矢都到楚莊王車上了,但最終被楚莊王鎮定自若的指揮擊敗,若敖氏族幾乎盡滅。
自此之後,楚國的公族被趕出了權力中心,令尹、司馬開始進王子王孫更替擔任的時期,但公族貴族們離開朝堂後,卻在地方紮,楚靈王雖然試圖翦除卻失敗,楚平王靠著地方貴族的力量奪得王位,開始縱容他們,遂尾大不掉之勢。
白公勝這是在表示,自己絕不會行叛之事!
他揪著高赦的襟,厲聲勒令道:“今日的謀逆之計,我左耳進右耳出,汝不可再言,否則,我手裡的劍決不輕饒你!”
“唯……”高赦本來就沒指一次就勸功,能在白公勝心裡埋下一顆種子便已不錯,索見好就收。
高赦退下後,白公勝站在江邊,一會兒看著潺潺江水,一會兒又掉頭看看夜幕中被兩山所夾,龍盤虎踞的冶邑,心裡思量開了。
縱然他口口聲聲說要效仿孫叔敖,但要知道,孫叔敖生前極其簡樸,死後,其後裔也只得到了江南的一小塊卑熱之田爲封地,與孫叔敖的功績頗不相符啊。
但當初若敖氏若能功,現在坐在楚王位置上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於是到了次日一早,在白公勝上船啓程前,他對當地的僚吏下令道:“此地已非吳地,當更改吳國時的城名,自此以後,此邑,就命名爲金陵邑!汝等需擴建牆垣,將金陵經營丹之地的主邑!”
聽著這番命令,站在一旁的高赦似笑非笑。
其實昨晚他的那番話,白公勝是聽進心裡了,這位王孫本就不是一個忠臣,否則早就提劍將高赦砍了,哪還用等到下次?
以他的急功近利的暴躁格,也做不了不求後功名的大忠孫叔敖……
高赦希,白公勝帶著一份希興沖沖地西去,在郢都遇阻後,會考慮考慮自己的建議……
……
到了四月份時,白公勝已經抵達郢都,他到了英雄般的禮遇,在萬衆歡呼聲和楚國貴族們的冷眼旁觀中,正式爲“左尹”,助令尹子西理國政,開始進一步推行“新法”。
於此同時,勾踐派出的使團,也越千里抵達了鄴城,他那去王號,請求改封的意願,也呈現到了趙無恤案幾面前……
ps:關於金陵一名的由來,小說裡沿用唐代的《建康實錄》記載“楚威王因山立號,置金陵邑”,而不是秦始皇埋金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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