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化妝商賈,幫助叛軍破了郢都水門的那個將領舒十分激,他站起來大聲說道:“可現如今呢?郢都雖然拿下了,但楚王,楚王去哪了!?”
另一位負責此事的謀臣出來說道:“當日,楚王在公孫寧、鍾子期等人護送下,乘著混走道出了城,並混在逃難的流民裡不知所蹤,奉主君之命,吾等向北追擊,一路上多次爲人羣所阻,或遭到楚兵所攔,等趕到藍邑時,楚王已經逃其了……”
藍邑位於郢都以北三十里,是漢水上的重要渡口,那裡的大夫藍尹亹,是楚昭王的死忠,他手下的邑卒躲在城邑里,足以對付白公派去的那點追兵了……
“那還等什麼,立刻伐藍邑,擒楚王!”
舒拱手對坐於上方的白公說道:“主君,如今無非是因爲破郢都傷亡較重,已經無法分出太多人去藍邑,吾等應該再度從淮南繼續調兵,增援郢都,然後派五千人北上追擊楚王!”
另一位謀士卻站出來反對:“就算攻下藍邑也沒用,楚王隨時可能繼續向北轉移,現在或許已經走了,倘若被他到了鄀城,那是楚國陪都,城高池深,恐怕難以輕易攻克。長期頓兵城下,別的勤王之師抵達,裡外夾攻之下,豈不是要大敗?”
他說道:“如今之計,不如先利用吾等手裡的縣公、貴人,給他們的族人送信,要挾郢都周邊的城邑投降,然後主君再讓淮南之兵沿著大江往上游打,只要控制沿江,半個楚國就到手了,吾等也不必在郢都孤城,無法出去。”
“糊塗!”
舒罵道:“若能得楚王,勤王之師投鼠忌,自然不敢強,吾等可以不戰而得楚國,你卻貪城邑而忘王,這是本末倒置!”
接下來是持續的爭吵,在白公的幕府下,每位謀士、將吏都有權發言,他們也各自把握機會,卯足全力發表自己的觀點,脣槍舌劍,爭論不休,誰也沒辦法說服對方。
而擁有一錘定音之權的白公勝卻不發言,只是著臉坐在案幾後面,靜靜地坐著,凝神傾聽。
因爲沒能順利捕獲楚王章,這場兵變陷了失去目標的混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間難以抉擇……
就在這時,沉默已久的白公手下第一謀臣高赦,卻重重地拍了拍案幾三下,待到衆人靜了一些,他才站了起來。
“主君,二三子。”
高赦朝衆人一拱手,說道:“中原的孔子有一句話很在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吾等此番兵變,倘若能得到楚王,將這次郢說了奉召而行,再讓主君兼任令尹、司馬之名號令楚國,則無所不從。然而如今楚王章已逃走,隨時可能號召楚國其他縣公勤王。吾等現如今最需要的,不是爭吵,而是一面旗幟,一面讓吾等此次兵變繼續名正言順,讓兵卒們繼續心甘願戰下去,讓楚國的縣公、百姓看到另一種可能的旗幟!”
“說的對。”
“高子所言甚是。”
衆人紛紛頷首,連白公也不由側目,這下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盯著他,想知道這位白公的謀主有何高見。
高赦一笑:“二三子,赦乃齊人,並非楚人,便在此大膽說說對楚王章的看法,勿要見怪。”
他突然朝地上啐了一口,說道:“楚王章對我來說,既非君主,也非王者,他只是一個黃孺子,每日錦玉食,被朝臣屏蔽了耳目,不知民間疾苦,憑什麼讓他坐在章華臺上統治楚國?”
然後他指著白公勝說道:“吾等的主君卻不同,論出,他乃是楚平王長孫;論功績,他是楚國百年來唯一一個開疆拓土,收復失地並毀滅了吳國的大功臣;論眼界,他曾經在趙國呆過,知道北方趙侯的咄咄人,故而纔在楚國開始變法,希能富國強兵,卻被臣所阻,不得已只能兵諫。主君的志向吾等都清楚,只希能做令尹、司馬,輔佐楚王章振興楚國……但如今熊章不識忠臣之心,竟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鑽離開,棄國而逃,這等鼠膽之輩,還有何德行再回到此,做楚國之王?”
衆人震驚,面面相覷,但卻對他的說辭頷首不已,有人還站出來應和道:“不錯,是白公給了吾等禮遇和爵祿,而非什麼楚王章。”
而白公勝的表則有些驚訝,今日的這一幕,高赦並沒有事先徵得他的同意,這齊國人想要幹什麼?
高赦卻朝白公點了點頭,神一笑,見時機,他便在衆目睽睽之下,踩上了案幾,撕開了自己的服,出了左臂:“我曾經在西市聽到一句謠,大楚興,白勝王。既然熊章不能保有楚國,那不如取而代之,二三子,我覺得白公纔有爲王者的資格,覺得我說的有道理的,請袒左臂!”
“主君當爲楚王!”
這時衆謀臣將吏也也紛紛起,袒出左臂大聲疾呼,偶爾有一兩個遲疑的人也立刻效仿。
他們開始朝白公勝聚攏過來,作爲主角的白公勝還沒來得及說話,高赦等幾個人把早已準備好的一件硃紅赭袍給他披上,又七手八腳地爲他戴上了冕旒,推推攮攮走到了楚國王宮的大殿上,讓他坐到了華貴的君榻之上。
然後,在高赦的帶領下,大夥後退數步,跪倒在地上行稽首大禮,朝著白公高呼,其聲震天,響徹在楚國曆代先王曾經的殿堂。
“大楚興,白勝王!”
“楚王!”
“大王!”
“楚王?”這事來的有點猝不及防,白公勝還有一點暈乎乎的,看著面前跪倒一片的羣臣,還有上的赭袍,著頭頂的冕旒,他有點明白了,這是高赦等人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
這場兵變既然已經發生,就沒辦法回頭了,沒抓到楚王,他們隨時可能被當做叛逆圍剿。但倘若白公稱王,勢則又有不同,這是一個對王位有宣稱權力的王孫,驅逐了昏君孺子,取而代之,只要旗幟打出來,哪怕,他們也有幾分勝算,那些冒死兵變的士卒心裡,也纔會有點底氣……
如此一來,手裡的大旗倒是有了,但這麼做,也有極大弊端啊,那就是一場規模無法估量的楚國戰,即將發,局勢,已經不再是一場斬首行能解決的了。
然而就算如此,聽著耳邊的山呼,白公卻有些沉醉地閉上了眼,這才一會時間,他已經捨不得摘下頭上上的王冕,捨不得離開這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了。
“我是楚王……楚國的大王。”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一件事。
什麼變法,什麼爲了楚國的百姓社稷,都是假的,都只是實現目的的手段罷了。
他想要的,無非是這個王位而已!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自己的野心!
“寡人……”這是他第一次試著用這個稱呼。
王孫勝出了笑:“寡人當持三尺劍,繼先祖之餘烈,以爲楚國之王,帶給楚國一個嶄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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