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寧貴妃聽著,言又止。
陛下豈止是這兩日睡得不太好?他一貫會在半夜驚醒,一個人坐在龍榻上發呆。這兩日尤為嚴重,睡不到一個時辰就會醒,問他什麼他也不說,只讓哼曲兒給他聽。
寧貴妃是后宮里最得寵的,即便比皇帝大了兩歲,皇帝也總在宮里歇。外人都以為是主有,然而寧貴妃自己知道,唯一會的,也就是哼曲兒罷了。
這個年的帝王,最缺的好像只是一個哄他睡的人。
可惜即便愿意哄,他也依舊睡不著。
十位高僧穿著金線袈裟,呈一個陣的模樣端坐在祭壇四周。人高的金佛放在祭壇之上,空氣里有一檀香味兒繚繞不散。
李懷麟安靜地等著,沒一會兒,祭壇的地方就響起了鎖鏈聲。
那人穿的是以前最的瑤池牡丹宮裝,容貌變了,氣勢卻沒變,和著鎖鏈的響聲一步步朝祭壇走過去,背脊直,角含笑。
察覺到他的目,遙遙過來,笑意漸散,眼神漸冷。
后的護衛低喝了一句什麼,僵了僵,緩緩朝他的方向跪了下來。
對他很失吧?李懷麟低笑,挲著扶手上的龍頭想。皇姐曾經說過,他一定會為一代明君,可他在當明君之前,先當了一個暴君。
是不是很后悔?后悔有他這麼一個弟弟。
戴著扳指的手微微握,片刻之后又松開。李懷麟恢復了常態,看了看時辰,道:“開始吧。”
屬于紫君的位置空著,涼風拂過,烏紅的椅面泛著一層寒氣。
李懷玉看了那椅子一眼,著手里的佛珠,躺上了祭臺。
祭臺四周放了八個香爐,一上去,香爐里就點了香,四周和尚的念經聲大起來,咪咪哞哞的。吵得人頭疼。
李懷麟垂眸沒看,一下又一下地挲著扶手上的雕龍,了第二十下的時候,祭臺上傳來一聲慘。
“啊——”一針刺在眉心,李懷玉痛得出了聲,嚇得祭壇四周的護衛齊齊后退兩步。
拿著針的和尚看一眼,里念念有詞。
懷玉皺著眉聽了聽,是《觀音經》第一段。
想起很久以前,江玄瑾嫌人吵,黑著臉鬧脾氣的時候,跟他說的就是:“這是在背《觀音經》呢。”
心尖微,張頓消,倒是低低地笑了出來。
著針的和尚皺了皺眉,轉背對著帝王,朝搖了搖頭。
笑不得。
懷玉一愣。挑眉看這和尚一眼,目落在他脖上掛著的佛珠上,終于知道了哪里不對勁。
這和尚掛的佛珠串里有十顆大的,每一顆上頭都刻了字,目所及之,能看見“施”、“戒”、“忍”三個字。
跟手腕上戴的那個刻的字一樣。
輕吸一口氣,李懷玉握了手。
這些人……
“好痛!啊!”四周念經的聲音更大了些,祭臺上的慘聲也越來越大。
一眾皇親站在旁邊都不敢吭聲,生怕丹的魂魄等會出來纏上誰,可那群和尚好像當真很厲害,幾篇佛法念下去,丹的慘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嘭”地一聲,祭臺上的高僧袖子一揮,空氣里突然燒起了一團火。火勢極大,可片刻之后,就變了飛灰。
“那是什麼?”李懷麟皺眉問。
旁邊的齊翰拱手道:“許是燒了魂。”
高僧作未停,打開一小臂長的石條,取出其中符文,就著案臺上的蠟燭點了,往空中一扔,又是“嘭”地一團火起。
祭臺上躺著的人嚨里發出干涸的哀鳴,手不甘地往空中出,抖了兩下,終是無力地垂落。
與此同時,那頭的和尚就扯了個麻布袋出來,點燃最后一團火,然后用袋子一收——
麻布袋漲得鼓鼓的,里頭仿佛還有東西在。
眾人看得都倒吸一口涼氣,有膽子小的,扭頭就跑出去老遠。
李懷麟神復雜地看著那袋子,側頭問柳云烈:“東西呢?”
柳云烈遞來一個寶匣,他打開,里頭是一塊碎的玉佩。
“讓他們一并做法吧。”合攏匣子,李懷麟讓人送去祭臺。
高僧接著寶匣,只看了一眼,就扔去旁邊的火盆里燒了,并讓人傳話:“冤魂已收,需要再做兩日法事超度。”
一旁等著的白德重老淚縱橫,上來就朝李懷麟跪下了:“陛下,可否將珠璣還給老臣?”
李懷麟看著那祭臺上毫無生氣的人,略微一思忖,道:“你且把人帶去福祿宮歇息,等醒了,朕還有話要問。”
皇帝戒心重,沒那麼容易放人走。
白德重垂眸,僵地應了一聲“是”,便帶著幾個人上前,將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珠璣給抬了下來。
“珠璣……”一探的鼻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白德重也不要什麼禮儀面了,直接哽咽出聲、老淚縱橫。
李懷麟看著,抿道:“白四小姐也真是遭了無端的災禍。”
“是啊。”柳云烈應和一聲,扭頭看著旁邊的靈秀道,“你跟著去看看,若是你家小姐回來了,讓人來稟告一聲。”
靈秀是分得清丹和白四小姐的,讓去看著,可以杜絕后患。
“是。”靈秀乖巧地應了,同白德重一起前往福祿宮。
護衛一路盯,完全沒有因為驅魂結束了就放松。但白史是真真切切的傷心,他們半點破綻也沒看出來,聽他的哀哭聲,他們甚至也被染得有點難過。
于是到了福祿宮,他們就守在殿外,留了兩分安靜給里頭的人。
白德重止不住地哭著,沒敢停,就算臉上沒眼淚,聲音也是真意切的。
李懷玉睜眼看著他,小聲贊嘆:“您也是厲害啊!”
本以為正經如他,是不會演戲的,誰知道這還是個老戲骨,聽這哀傷的哭聲,都差點以為自己沒命了。
瞪一眼,白德重一邊哭一邊沾水在桌上寫:出宮。
靈秀著門聽了聽外頭的靜,跑回來焦急地小聲道:“不行啊,外頭全是人,沒辦法出去。”
原以為在祭壇上瞞天過海,他們就能把給帶走了,誰曾想皇帝竟戒備至此,非得等人醒了再問話才肯放人。
眼前的白珠璣依舊是李懷玉,若是瞞不住皇帝怎麼辦?那白府和那滿祭壇的和尚,都一定會被牽連。
白德重和靈秀都有些著急,可坐在對面的李懷玉卻很是鎮定。
手托著下,很是好奇地問他們:“你們不想白四小姐回來?”
白珠璣才是白德重的親兒啊,他有什麼理由幫這個以前他最討厭的長公主?
靈秀蹲在邊,小聲道:“奴婢伺候了小姐十幾年,若是可以,奴婢也想讓小姐回來。”
但是。的小姐早在四月初四那日就死了。
五日前,寒山寺的高僧來了白府,高僧告訴他們,人只有死了,軀才會被別的魂魄占著,一旦把這魂魄趕走,原也就是一尸了。
也就是說,讓白四小姐還活著的是李懷玉,一旦出事,白四小姐也就該殮。
靈秀低低地將這些話解釋給李懷玉聽,神有些哀慟。
李懷玉沉默。
說實話,三魂七魄之類的事,就算是借尸還魂過了,也依舊不太清楚究竟是個什麼名堂。這些沒死過的高僧,到底是為什麼這麼篤定白四小姐的魂魄一定不在了的?
了手腕上的佛珠,眼神微,心里泛上來一子難以言喻的覺。
“現在怎麼辦?”靈秀猶自在著急。
白德重止了哀哭之聲,眉頭皺,看起來也很為難。
懷玉很是輕松地叩了叩桌面:“找個火種來就好。”
今日就算他們不出手相助,自己也是準備了逃生之法的,眼下既已經到了福祿宮,一切都簡單了不。
起扶著桌子穩了穩子,懷玉抬步,慢悠悠地往門口走。
“您干什麼?”靈秀嚇得跟過來扶著,看了看映在殿門上的四個影子,連連搖頭,“有人,有人守著的!”
“我知道。”懷玉點頭,走到殿門邊,手就輕輕敲了兩下。
“怎麼回事?”門外守著的一個人疑地轉,問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旁邊護衛的一記手刀。
“咚”地一聲響,那護衛連人帶刀一起倒在了地上,殿門接著就被推開。
靈秀驚得拉著李懷玉就往后退,抬眼看去,就見三個穿著護衛裳的人門進來,摘了銀紅穗的頭盔,抱在手里朝邊的人躬:“殿下!”
“沒時間耽誤了。”接過清弦遞來的火折子,懷玉回頭,看著白德重和靈秀道:“你們趕快離開這里,去同陛下稟告,說我已經醒了,請他來看。”
白德重打量那三個護衛一圈,皺眉:“你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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