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被摟在懷裡,卻渾僵。
尤是什麼?
不想做……尤啊。
想和外面其他的小姑娘一起去玩,想穿合腳的鞋子,哪怕著腳都。
可是母親給立下了好多的規矩,還有好多的懲罰。
那些懲罰可怕極了,可怕的讓不敢忤逆半分。
於是漸漸的就好像真的變了一個花瓶,由最初的一團泥坯,任由王氏塑形,乃至從火中出爐,來到梅府的時候,便是個了型的花瓶。
後來王氏說,只有為梅府的兒,養在深閨之中,才不會任意被人搶掠了去。
天不知何時亮的,史嬤嬤奉了鄭氏的命令特意前來祠堂查看,卻看到那個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就趴在地上睡著了。
小姑娘面蒼白,影弱,臉上的淚痕卻尤未幹,仿佛夢裡夢見了什麼傷心事,秀氣的眉頭都顰在了一,淡的好似還咬破了個口子。
可憐,真是可憐見的。
便是史嬤嬤都忍不住生出了一容。
「將抱回去吧,只要自己不作怪,夫人會賜平安的。」史嬤嬤吩咐了外面的婆子,又回頭瞥了一眼小姑娘。
只要不越過了家中兩個嫡頭上去,夫人也不會趕盡殺絕非要走投無路。
只是嫁了出去以後,又有哪個人家能庇佑得了?
平民之妻可搶可奪,富人之妾是玩還可轉贈,即便遇到個願意真心待的男子,也未必能留得住。
怪就怪投了個妖胎,過不得尋常日子了。
史嬤嬤對那丁點憐憫也戛然而止,又恢復原先那副冷肅模樣。
梅舒回去後足足睡到了晌午後,碧芙伺候洗漱換了服,才緩緩進了些食。
「方才二姑娘過來看過了姑娘,說是姑娘了委屈,心裡都明白。」碧芙說道。
梅舒一邊盛了湯喝,一邊卻想著梅盈的模樣,想來想去,腦中只有對方和溫婉的模樣。
比起梅家的其他人,梅盈待的態度竟算是最好的一個。
「我知道了。」梅舒剛喝完一碗湯,卻見梅盈帶著一個丫鬟從外面進來。
「妹妹竟已經醒來了,我方才看過了你便回去著人做了糕點,這不剛一做好,便給妹妹送過來了。」梅盈拉住的手,很是親昵。
梅舒細聲道了謝,梅盈便拉著往人榻上坐下。
「為了那個不爭氣的嵐兒,昨兒夜裡可是委屈你了。」梅盈說道。
梅舒見待自己極是溫,也尋不出什麼客套話來回,隻小聲道:「我結實一些,才沒能暈,也算不得委屈。」
說的無心,卻梅盈的神僵了僵。
只當梅舒在暗暗嘲諷著們,畢竟若梅舒這子骨還結實,那梅嵐豈不就是個蠻牛?
好在梅盈慣會應付一些尷尬的場景,只笑著轉移了這話題,道:「已是開春,我想著你平日裡不怎麼裝扮,飾又,我恰好也短缺些東西,想你一道去可好?」
說著便遞上來熱騰點心,對梅舒道:「你先吃著,待腹中飽了,咱們再出門去。」
梅舒本不那麼想出門走,可一來沒有個合適的理由拒絕,二來……那點心聞著便是極香的。
待姐妹二人乘車出了府去,來到大街,梅盈便仔細為挑選起了飾。
梅舒也未曾同客氣,但凡對方簪在頭上誇著好看的,便一概都收下了。
乃至到了最後梅盈才察覺出梅舒是真的不會客氣,再要結帳的時候,都罕見地紅了紅臉,同那掌櫃小聲表示將帳記到梅府名下。
出門一趟竟將上的錢銀都花得一分不剩,這對於梅盈而言還是前所未有的事。
然而當下還需維持著面,待二人腳累了,便帶著梅舒進了一家茶館,尋了一僻靜包廂稍作歇息。
「我瞧妹妹也是個豁達之人,昨日母親責罰完妹妹之後,母親還同我說,擔心你會誤解了。」梅盈對說道。
「母親掌管後院之事,我與四妹妹有嫌隙,自然要二者並罰,且做兒的豈能忌恨母親,母親昨日又將話說得那般清楚,我自然不會誤解母親。」梅舒說得極是緩慢,只是將事從頭理起,中規中矩一一對應著梅盈的解釋。
然而聽在了梅盈耳中卻又好似變了味一般。
大抵是打心底便對這個庶妹存了偏見,這才覺得對方說話是夾槍帶的。
「妹妹可否原諒嵐兒這一回,關於此事,妹妹往後就莫要再向任何人提起了。」梅盈笑著,終於將最要的話說出來了。
梅舒抬眸著,一雙宛若清澈溪流的水眸仿佛著漣漪,倒映著梅盈的笑容,以及所能看到的一切場景。
看著這樣澄澈的漆眸,梅盈不自然地扶了扶髮髻,笑說:「家裡人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出嫁出門了,終究還是娘家和姐妹幫扶的多,往後的日子還那樣的長,妹妹也不想和嵐兒傷了和氣吧?」
「不過妹妹也不要誤會了姐姐的用意。」梅盈又握住了蔥白的手指,「我是極喜歡你這個妹妹的,我還記得母親娘家那邊的舅母便是帶著自己庶妹一道嫁去伯爵府的,們二人一道伺候舅舅,極是融洽,便是有了其他小姨娘在,卻也都越不過他們三人,如此看來,竟也十分令人羨慕。」
的話剛說完,原本還一不的梅舒卻忽然回了自己的手,看著梅盈的目中不經意間就多出了幾分懼意。
梅盈忙笑著解釋:「你莫要害怕,想來妹妹也定然不願意隨意嫁給一個腳夫……」
梅舒卻怔怔地看著,弱聲道:「姐姐只管放心,我不會提及四妹妹的事。」
梅盈見說罷便低下頭去再不肯看自己,便知對方定然是對生了防心,再說什麼也於事無補。
待梅舒回到府中,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碧芙見了忙檢查上,生怕出門去是被旁人給欺負了。
「姑娘是怎麼了?」碧芙聲問道。
梅舒坐在窗前,輕輕搖了搖頭,什麼都不肯說。
碧芙知不願說的事也不出來,便也就不再問了。
等到夜裡,梅舒好不容易睡下,卻又忽然驚醒過來,將碧芙來。
「姑娘怎麼了?」碧芙忙上前去扶著對方。
梅舒卻鑽懷中,驚懼得很,「我害怕……」
「怕什麼,有奴婢在呢。」碧芙安道。
「簾子……簾子忽然下來了,我不過氣了。」梅舒嗚咽道。
碧芙這才發現勾著床帳的銀鉤子不知何時斷了,想來是梅舒被那銀鉤落地的聲音所驚醒,結果睜開眼發現帳子落了下來,這才到了驚嚇。
草草地拿了繩子將帳子綁束起來,又回到床上替梅舒掖好了被子。
「姑娘莫要怕了,明日我便換了那銀鉤。」
梅舒卻拉著不肯鬆手,低聲哀求道:「你陪我一道睡吧……」
「可是……可是若被外面人知道了,們會說話的。」碧芙猶疑道。
梅舒抱住不撒手道:「隻這一回……」
碧芙終究還是心不已,鑽進了被子裡,摟著梅舒躺下來了。
黑暗中,梅舒睜著眼睛,懷中仍舊好似揣著一隻小鹿一般,餘驚未散。
好在碧芙極為耐心,輕輕地拍著的後背,才令漸漸冷靜了下來。
梅舒雖然什麼都不曾說,但碧芙心裡清楚,這個小姑娘的膽子恐怕比芝麻大不了多。
唯有白日裡到了驚嚇,夜裡才會變得這樣敏起來。
旁的人若是有心嚇唬梅舒,梅舒都未必能夠聽懂,然而白日裡與在一起的是二姑娘,那個心思細膩,也最能和任何子打一片的二姑娘。
梅舒閉上眼,睫上還仍舊串著小淚珠。
只是閉上眼睛,卻是噩夢一般的世界。
那時候,因為不聽母親的話,被母親關在了一個櫃子裡。
那是母親新買的一個木櫃。
和以往暗狹窄的櫃子不太一樣,梅舒雖害怕地小聲哭泣,卻只需煎熬過那段恐懼的時等母親出現向認錯,便會放自己出來。
然而那新櫃子卻是不一樣的。
新櫃子又黑又小,是半點線都不進的,沒過多久便讓年的梅舒在恐怖的環境中真正到了窒息的覺。
彼時意識渙散,僅憑著本能去摳撓著木門,指甲劈裂,指尖鮮直流。
待王氏將放出來時,便再也不敢接近那個櫃子,甚至看到那個櫃子便會覺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不過氣來。
後來王氏將櫃子丟了,再也沒有用過那樣的手段去懲戒,可卻永遠嚇破了膽子,往後也沒有違背過王氏的話。
那大概是一條再鮮明不過的分界線了。
梅舒從那時候開始,便徹徹底底如王氏所願,為了一個緻貌的花瓶。
雖木訥膽小,卻聽話極了。
王氏臨去世那天忽然拉著痛哭流涕,說後悔了。
梅舒困地著,仍舊是不明白。
直到王氏拿著刀想要刺破的臉時,梅舒才有些了然。
彼時梅舒一也不,任由對方在自己臉上下刀。
可是到了最後王氏都沒能下手,知道已經來不及為梅舒選擇另一條路了。
是親手將梅舒變了這副模樣。
「我將自己年輕時候的痛苦全都施加在了你的上,令你年時就扭曲了你的,我這樣的母親死後自該墮地獄,只是苦了你……」
「你……不要恨我。」
王氏死後,梅舒一直都不曾落淚。
直到看到王氏被人關進了一個長長方方的盒子裡,才嚇地撲了上去,哭著不許他們封棺。
「不要……不要關起來,姨娘會不過氣的。」
所有人都當是傷心地在說胡話,唯有碧芙明白所怕的一切,才得騙避開這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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