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魔兩道正打得天昏地暗, 忽聽得天際悶雷滾滾,“哐”一聲巨響,白龍般的閃電劃過長空, 天地為之一震, 山石“轟隆隆”滾落, 萬壑中狂風怒號, 激流奔騰, 仿佛有一頭巨要掙牢籠,將整個天地吞噬。
在場的都是修士,一見這聲勢便知不是尋常雷電, 顧不上再打,紛紛結起護陣。
歸藏諸人迅速聚攏起來,結四象陣護。
“小頂和蘇毓去哪兒了?”蔣寒秋在狂風飛沙中向葉離吼道, 一邊四張。
又是一道閃電劈落,巨響淹沒了葉離的回答。
“師叔在那里!”金竹指著遠道。
眾人循聲去,恰見第三道雷電自他頭頂貫。
葉離:“師叔莫非是在渡雷劫?”
“這禍害!”蔣寒秋罵道, “渡個雷劫搞出毀天滅地的陣仗!”
葉離在兩道雷電之間見針道:“師叔是幾重境來著?”
金竹道;“似乎是七重吧?”
宋明:“我記得也是。”
蘇毓在西極渡雷劫境界的事只和師兄提了一句, 師侄們都不清楚他已是八重境。
渡雷劫旁人幫不上什麼忙,眾人只能耐心等待, 一邊在心里默數。
七道, 八道, 九道……二十七道。
二十七道數完,可天空中依舊電閃雷鳴,一道道霹靂落下, 沒有停的意思。
眾人大不解。
“莫非師叔已經渡過七重境的雷劫了?”葉離道。
金竹汗:“想必是了……”他們真是太不關心師叔了, 渡雷劫這樣的大事,竟然也沒有去恭祝一下。
那麼這回是八重境升九重境的大雷劫了, 一共是七七四十九道。
他們繼續默數,不一會兒,四十九道也過了,雷電仍然一道接一道地落下。
眾人心頭一凜:莫非是飛升劫?
天雷落下的一剎那,蘇毓只來得及推開小頂,從干涸的氣海中出最后一點靈力,迅速結了個護陣將籠罩其中。
他甚至連打坐都來不及,便即以空虛的氣海,枯竭的經脈,承突如其來的大劫。
他如今是渡劫期八重境,意味著劫雷有四十九道。
令人心膽俱的震響和眩目的白中,他看見小頂神焦急,一翕一張,雖聽不見聲音,也知道在喊他。
他沖笑笑:“別擔心。”
這麼多艱難險阻都度過了,不過一個雷劫而已,他一定能過去。
雷電像一把把利劍貫穿他的神魂,痛楚漸漸變了麻木,他用劍支撐著自己,一邊在心里默數,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他眼前一片模糊,但仍然朝著小頂的方向彎了彎角。
四十八,四十九……
終于結束了,他心里一松,便聽“訇”一聲響,又是一道雷落下。
蘇毓臉一變,莫非他恍惚間數錯了?
接著又是接連數道雷落下,明白無誤地告訴他,這事還沒完。
蘇毓愣怔片刻,明白過來,這是大劫和飛升劫一起來了。
他抬頭了一眼天空,有些哭笑不得,他這天命之子真是名不副實,天道簡直和他有仇。
蘇毓起先還默數,漸漸的失去了五,再然后是知覺,有什麼東西像水一樣緩緩流進他的意識,很快,他明白過來,那是千萬年的記憶,一點一滴,匯一條無盡的河流。
那些凌紛雜的片段,被修復、補全,變得完整而連續……
他記起自己出一縷神魂投小世界中,然后以擋下七百二十九道九天玄雷——擅改命數是逆天之行,一旦被天道察覺,必有滅頂之災,何況夷山鑄鼎時還混了罪大惡極之人的殘魂。
即便是金仙之,七百多道玄雷也足以讓他神魂寂滅。
他的確只是一縷神魂,但也是僅剩的一縷了。
蘇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封閉的五重新打開,狂風沉雷之聲再次灌耳中。
最后三道天雷相繼劈落,狂風驟歇,群山寂然,整個世界仿佛陷了沉睡。
蘇毓拄著劍緩緩站起來。
他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鼓點般踏在他心上,一人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他抬手了抖的背脊:“別哭,我沒事。”
云破天開,一道金自黑云間灑落,將兩人籠罩在其中。
芒越來越盛,蘇毓到神魂的劇痛被慢慢平,破碎的經脈迅速愈合。
小頂到自己像是徜徉在的海洋里,耳邊響起飄渺而清越的琴簫聲,渾上下說不出的舒服,心中充溢著溫暖和喜悅。
一清風吹來,不等回過神來,雙腳已經離開地面。
這覺與劍駕云大相徑庭,到自己的輕盈得像羽,像水面上升騰的霧氣。
“師父,我們這是……”
蘇毓親了親的發頂心:“要飛升了。”
小頂大驚失:“怎……怎麼就……”
不是才元嬰期嗎?
一個愣神的功夫,他們已飛至云端,耳邊的樂聲越來越清晰。
依稀聽見蔣寒秋的聲音自下方傳來:“大師姐在喊我……”
話音未落,四周芒大盛,變一片耀目的白,不由自主地閉上眼。
再睜眼時,已回到九重天的丹房,眼前是一頭白發、雙目闔的青冥仙君。
這才發現,仙君和師父的容貌分明是一樣的,進小世界的時候卻忘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滿是塵土污的歸藏道袍了一塵不染的素白紗。
小頂仿佛做了一場悠長的夢,有種恍如隔世的覺,試著輕輕喚了一聲“仙君”。
青冥仙君長睫微微了兩下,緩緩睜開雙眼,眼中有悉的笑意。
小頂對上他的眼神,不知怎麼忽然松了一口氣,這是仙君,但神態中分明有師父的影子,他的目了幾分沉重和孤寂。
“仙君……師父……”小頂撓了撓腮幫子,磕磕道,“我該怎麼你……”
蘇毓站起,把摟在懷里:“隨你喜歡。”
青冥仙君和連山君都是他,在取回記憶的那一瞬間,心結便迎刃而解,他既是一,也是全部。
小頂有一肚子的疑問,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問起,半晌道:“我其實不是爐子吧?我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變回爐子那三年,時不時會做些奇怪的夢,夢里都是蘇毓和,醒來記得的很,但總覺得那些不只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往事。
蘇毓點點頭:“你的神魂還未完全恢復,慢慢會想起來的。若是急著知道,我帶你去看三生鏡。”
小頂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還是等自己想起來吧,反正記不記得都是我。”
蘇毓一笑:看著沒心沒肺,其實一直是更聰明豁達的那個。
小頂環顧了一下四周,仙君子冷又喜靜,這仙宮四都靜悄悄的,像個冷冰冰的雪,不比九獄山熱熱鬧鬧。
垂下眼簾:“可惜都沒來得及道個別……”
大師姐,大嘰嘰,碧茶,師伯師兄,陸仁,阿亥,梅運,紅豆包……
心頭忽然一跳:“我們回來了,那個小世界還在嗎?”
蘇毓頷首:“在,小世界一誕生就一直在那里了。”
小頂長出了一口氣,隨即想起再也見不到他們,眼眶慢慢紅起來,委屈道:“我才元嬰,怎麼就飛升了呢?”
瞥了一眼蘇毓,恍然大悟:“我是你帶飛升的!我是犬升天那個犬……”
蘇毓沒好氣地在腦袋上薅了一把:“哪有這麼說自己的。”
小頂蔫頭耷腦道:“早知道你要飛升,我就不來抱你了……”真是一失足千古恨。
蘇毓乜一眼:“這麼想見他們?”
小頂雙眼倏地一亮:“能見嗎?”
蘇毓眼中閃過促狹:“能啊,等他們飛升上來就能見到了。”
小頂一下子泄了氣,慢慢癱倒在地上:“這得等多久啊……”
蘇毓掐指一算:“最快的是云中子,倒也沒多久,也就三五百年吧。”
小頂:“……”
“他們上不來,你不能下去麼?”蘇毓了的臉,“傻子。”
小頂“騰”地坐起:“真的?”
“那趕走吧!”說著便去拽蘇毓。
“現在還不。”蘇毓道。
小頂臉頓時一垮:“為什麼啊?”
話音未落,腳下一空,已被男人打橫抱了起來。
蘇毓薄在耳垂上挲了一下:“因為有要事。”
小頂愣了愣,雙頰微微一紅:“啊!”
低頭往某瞅了瞅:“那個,又行了?”
蘇毓:“……”
他倒是想,也不知道那顆“葵花斷丹”是怎麼煉出來的,藥效如此頑固,胎換骨飛升一次都擺不掉。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的。
他低頭在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義正詞嚴道:“蕭頂,你怎麼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