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從窗子里探出頭去哥哥, 帶著孩子氣。
“您別,我們下去。”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同青陸說著哥哥的壞話, “他老這樣,一刻不見了就要到找我。哎,做他的妹妹,真累啊。”
翁主拽著起,一臉“哥哥太寵我了怎麼辦”的苦惱。
青陸有些艷羨, 任握住了自己的手。
在養娘家是個外人, 養兄鄭鍋盔日常不搭理,除了搶吃的喝的,半個字都不同說。
好在不是個壞人, 聽人說村子里有的人家,應哥哥的,還把妹妹換給眼歪斜的人當媳婦兒吶。
嗐,矮子里面拔將軍,養兄不還是把換來充軍了嘛!
青陸撓了撓腦袋,跟著翁主手牽著手, 站在了大將軍的眼跟前兒。
辛長星站在樹下,日細碎的金芒, 在他的側臉與肩頭落下斑駁的樹影,褪去了那吹金斬玉的盔甲,此時的他更像是位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
青陸同他的視線相撞,毫不吝嗇地, 向著大將軍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可大將軍倒好,板著張閻王臉, 不一兒的和氣。
“撿銀子了?”辛長星不自然地調開視線,“別這麼笑,難看。”
青陸這些時日在大將軍面前混的油,也不以為意,翁主卻在一旁嘖嘖兩聲,“您這眼睛呀,瞎的太厲害了,得好好地治一治。”
若是在家中,辛長星怕是一腳就踹上去了,此時在外頭到底要顧著幾分妹妹的面子,他便心平氣和地讓滾遠點兒。
“……買些沙棘帶回帝京,”他言簡意賅,見妹妹和青陸都是不解的模樣,又多解釋了一句,“甘老將軍常積食胃痛,從前領朔方軍時常以沙棘藥,溫養胃氣。”
青陸聽明白了,向前指了指,“前頭便有一家補益堂,去瞧瞧?”
辛長星嗯了一聲,提腳便往前去了。
翁主拽住了青陸的手,小聲同吐槽:“……獨來獨往的,沒朋友!”
若不是人在矮檐,青陸真的很想同翁主擊掌,說的太對了!可到底還要在大將軍的麾下討生活,只是矜持地附和了一句,“螃蟹過街,橫行霸道。”
進了那間補益堂,翁主蹦蹦跳跳去看養在藥酒罐子里的珍奇,青陸落在大將軍后頭,仰著臉問他:“您昨晚上,是不是數標下的眉了?”
饒是再和的聲氣兒,在略顯靜寂的肆鋪里,都有些過分的清亮了。
辛長星心頭一撞,驟然停住了腳步,后頭那小兵就直愣愣地,撞在了他的后脊背上。
轉前眸中還有一霎兒的慌,轉過又是那個冷洌的神,辛長星看著這小兵拿手去額頭,里嘀嘀咕咕地埋怨:“您這脊背,的跟王八殼似的。”
這不知死活的小兵啊,這會兒竟然將他比做王八。
“莫非你覺得本將耳聾?”方才說那麼大聲,這會兒又當著他的面說他是王八,辛長星原本還想些微改一改自己的狗脾氣,目下看來很難。
他拿食指在青陸的腦門上叩了一叩,“我全聽見了。”
青陸心虛地了腦袋,過了一時又仰起了一張理直氣壯的小臉。
“您就說實話吧,是不是數標下的眉了?”蹙著眉,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下,“昨晚上,標下雖然困的厲害,可也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人在我眉眼睛上彈棉花。您說實話,有沒有數明白?多兒?”
辛長星心慌的一皮,可面上依然深穩。
“你的眉眼睛有什麼好,值得本將去數。”他漠然地轉過了,“這麼稚氣的話,以后說。”
青陸被大將軍懟了回來,悻悻地回想了一時。
不對呀,昨晚上實在是困,可大將軍一直在那拔的眉眼睫,睡也沒睡好。
“那您也別做這麼稚氣的事兒呀。”悻悻地回了一句,還是覺得來火,“夜貓子數眉,數真周了就把魂兒勾走,我真怕這個……您說實話不丟人……”
夜貓子數眉勾魂,還有這樣的事兒?
辛長星負著手,去看那墻上的神農嘗百草的畫兒,“且不說本將是不是夜貓子,單說數眉勾魂就是無稽之談。”
可不是無稽之談麼?他數的是眼睫。
明日便要啟程回京,若是當真能勾了的魂同去,這一路上一定有趣得很。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忙活,他帶不了。
那小兵低著頭嗡噥了一句:“您可不就是夜貓子嘛,專在夜里頭神。”說完了又心虛地看了辛長星一眼,見他負著手看畫兒看的聚會神,便出一手指了他,見他垂目,仰著頭問起話來。
“您這趟去了還回來嗎?”仰著的小臉鮮潤的像花苞,眉心蹙了清淺的一道,“雪龍也跟著去麼?□□百里地,跟著來回多辛苦呀,您把它留下來給我照看嗎?”
前面那句聽著,還以為不舍他,后頭那句聽明白了,原來是為了雪龍。
“也許會回來。”他冷著臉看回了那幅畫兒,“別打貓兒的主意。”
他來右玉本就是兩三天的打算,不然不會住在營帳,未曾想竟待了這麼久。朔方軍六個大營,單在右玉打轉,也不像樣。
至于雪龍,自然是他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了。
青陸有些垂頭喪氣。
哎,到底是人家的貓兒,再喜也不能霸著呀。
“那薛炊子他們呢?”拿手牽了牽大將軍的裳,多問了一句,“還有陳校尉,竇校尉,小竇方兒他們,都跟著去麼?”
的心究竟裝了多人啊?又是炊子又是校尉的。
“薛茂不去。”即便不回右玉,還要去旁的營地,薛炊子年老邁,還是不要多跑了吧,辛長星想到吃糖的模樣,心忽得就了一下,“你瘦的像顆豆子,本將特許你隨著薛炊子用飯,吃胖些好為本將效力。”
聽大將軍的話音兒,還是一個可用之材呢?青陸想到這一節,眉眼就笑開了,喜滋滋地拱手行了個軍禮:“,您就等著標下建功立業罷。”
小小的人兒,行起軍禮來有模有樣,他悄悄乜了一眼,又迅疾地挪開視線,清淺的笑意在畔了一,又悄無聲息地收了起來。
遲遲等不來將軍的回應,青陸繞到那幅神農嘗百草的畫兒下,站在大將軍跟前兒笑嘻嘻。
“您剛是不是笑了?”大將軍的個兒實在太高,使勁兒仰了仰頭,努力從大將軍的臉上搜尋方才那一抹笑意。
這小兵近來膽子愈發的大,都敢反問他了,辛長星斂了笑意說沒有,腳下卻不聲地平行挪了兩步。
哪知道這小兵也跟著挪了挪腳,依舊仰著一張小臉,笑嘻嘻地著他。
他試圖重新把冷冽掛上臉,可惜失敗,不得不垂目,視線落在干凈剔的面龐上。
奇怪,有一張不諳世事的臉,深濃的眼睫下有一雙明澈清的眼睛,一兒煙水氣都無的樣子,同狡黠機靈的行事風格截然不同。
他拿這樣的笑容無可奈何,甚至疑心有只貓兒在他的心田不安生,拿貓爪子一下一下的撓。
面上依舊維持著波瀾不驚的神,可目卻游移了,他對這種不由他掌控的覺無所適從,往后退了一步,心跳隆隆。
好在妹妹過來了,看著他倆這個樣子,手便拍了拍青陸的肩膀,好奇地問:“你和哥哥比高矮呢?這麼不自量力的麼?”
妹妹手拍那一下,分量一定很輕,可為什麼這小兵還稍稍晃了一下?辛長星差點兒就要出手去扶了,可理智卻讓他生生地回了手。
“四十斤沙棘,一共一百一十兩銀子。”補益堂的掌柜是個清瘦的小老兒,走到了辛長星面前,呵腰道。
辛長星有點兒如釋重負,嗯了一聲,手揚起來,可后一個人都沒有,他這才想起來,陳誠竇云被他屏退了,這會兒都不在邊。
他略有些尷尬,看了一眼他妹子。
翁主錯愕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嚷起來:“才將您來了,我就玉盞跟陳誠他們喝茶去了呀……”
得,這兩兄妹向來出門前呼后擁,今日丫鬟長隨都不在邊兒,錢袋子自然也不在。
那清瘦的掌柜狐疑地看了眼前這倆人,一個華貴深穩的世家公子,一個俏明的公侯小姐,怎麼看都不像是騙子吶。
青陸在后頭支棱著耳朵,聽出來倆兄妹沒銀子,立時就把腦袋揚起來,假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門口踱去了,哪知沒溜出去半步就被翁主給拎著后領子給拽進來,一邊拽,一邊給做思想工作。
“……甘老將軍是國公爺,滿大庸就倆超一品的公爵,甘老將軍就占一個!那可是開辟疆土的大功臣,這一百兩銀子權當你孝敬老公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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