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樣的漆盒堆疊在案桌, 漆像上好的玉仔料,在的燈下有著典雅深穩的質。
“泰白象的梅子糖、餌餅、雕花餞……”薛炊子一樣一樣地將漆盒掀開蓋,里念叨著, “呀,這是糖椰,還有玫瑰糖、八仙果,喲,這是冬瓜糖吧, 嘖嘖……”
他每說一句, 青陸的心就痛一分。
天爺,那可是糖呀,右玉城里連塊“飴”都要賣上五十文, 這些漆盒里的糖各個都長了一副澤鮮潤、令人垂涎的樣子,怎麼好拿去喂狗?
便是裝這些糖的盒子,每一個上頭都雕刻了致麗的花樣,即便是拿來當擺設,那都是絕頂闊氣的裝飾。
青陸了大將軍一眼。
的帛燈照下了一個清矜的人,眉間蹙了一道深谷, 垂著那雙星眸,好似有些寂寞的樣子。
狗一樣的脾, 應該怎麼哄他呢?
青陸腦中急速運轉,最終在轉了十萬個念頭之后,手腳并用地爬到了大將軍的眼跟前兒,把兩只爪子抬在前, 學著狗兒的樣子“汪汪”了兩聲。
一霎兒風煙俱靜,薛茂“哎喲媽呀”的驚了一聲,一手捂著眼睛, 一手擺著,像條老魚一樣地,掀開簾游了出去。
大將軍抬起了眼眉,驚愕地眉頭都舒展開來。
眼前的小人兒有著絕世的。
瑩白的面容上,印著兩道玉枕的痕,烏亮大眼里,盛滿了天山上最清澈的泉水。
而在那鮮潤的與潔白的齒間,吐出了一小截紅的小舌,攝人心魄地了一。
世上竟有這樣攝魂的人吶?辛長星心頭像是有一篷一篷的火在燃,快要不過氣了。
他正怔忡,眼前的小人兒卻呼哧哈哧地了兩口,接著又是汪汪兩聲。
“大將軍,您喂標下吧。”小兵歪著腦袋,眼睛向案桌上的糖盒飄去,一只小爪子指了指案桌,“標下不挑,什麼味兒的都。”
一瞬間破功。
辛長星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甚至很想捶床大笑——世上怎會有這樣可的人兒?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輕輕上茸茸的小腦袋,拍了一拍,又了一。
目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牽一笑,出長手往那漆盒里撿了一粒梅子糖,指尖輕輕抵在了的上,將糖丟了進去。
他靠很近,能夠看到那小舌輕卷,將糖果包裹了起來,鮮潤的便閉上了,一臉心甜意洽的樣子,好像嘗到了人間至好的味。
是啊,他方才在氣什麼呢?不就是他走這麼些時日,像撒了歡的兔子一般,把他拋諸腦后,瘋玩了幾天麼?
可他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不過是他手下的小兵,不是他的附庸,更何況,這樣牽掛著旁人的他,哪里又配同置氣呢?
那小兵已然坐在了他的旁,心無旁騖地品嘗著人間味,辛長星靠在后的迎枕上,長手將案桌上的漆盒統統推在了的眼前。
“……京城同僚送來的玩意兒,喂狗可惜,給你吃罷。”他說完這句話,立時便有些后悔,他這說的是人話麼?
糖比油貴,泰白象這樣一盒子糖,二十兩銀子一盒,等閑是買不到的,大多都送進中,給那些娘娘們用,他雖位高權重,到底還是用了娘親的名義,才定下這二十四盒子糖。
千里的路程,陳誠等人落在后頭,自己孤上路,邊除了水,馬背上一邊一包,駝的全是糖。
這樣的用心從他的里說出來,就了喂狗都可惜……
好在青陸全然沒在意他的話,整個人撲在了案桌上,用細細的胳膊圈住了這些糖盒子,眼睛全是熠熠的。
“全給標下麼?”問的小心翼翼,有點不敢相信,再得到大將軍的肯定之后,那雙大大的鹿眼立時便涌上了一層水氣,好像一眨就會落下淚來。
忽地就眼睫,角向下地泣起來,“大將軍,您真好,您是世上頂頂好的人,你就是紫竹林里的菩薩,西天的彌勒佛,您的善心全播撒在標下的心田了!您就是標下心里頭最甜的小甜甜!”
什麼七八糟的?前頭還有些靠譜,后頭就有些不統了,辛長星看著像老母護崽子一般地圈住了那些糖盒,心頭一片綿。
“您且放心,從今往后,標下就跟您眼皮子底下死磕了,現如今標下是個小旗,不出半年,標下一定當上旗總!”信誓旦旦,又拿了一顆松子糖,“這個好吃,香香的。”
帳中有糖的香氣,綿清甜的味道。
辛長星執了一卷書,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牙上粘了一片糖,別笑了。”
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吃糖,幸福都要幸福死了,哪里還在意牙齒上的一片糖漬呢?青陸變本加厲地揚起了大大的笑臉,出了一側的小虎牙。
辛長星被的笑臉閃進了心里,心里頭的歡喜快要溢出來來,連帶著執卷的手都有些發麻,他將書卷換了只手,右手輕輕地在空中活了一下。
狗如青陸,立時便嚼著糖湊了過去,捉住了大將軍活的手,小手他的虎口,“您手麻?可別中風了吶!”
可別中風了吶。
中風了吶。
辛長星劇烈地咳嗽起來,差點沒把自己給嗆死。
怎麼著,有二十一歲正當年的年輕人中風的嗎?是覺得自己老的不樣子了嗎?
辛長星悶悶地想,恨不得將自己的手從的小手里出來,可那云一樣輕的分量在他的手指間按,那種實在讓他難以離。
罷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憋屈中帶著一兒甜的大將軍,由著這小兵給他按手,心里頭卻在想著怎麼留下,心思難免飄忽起來,覷了一眼這小兵,吮著糖搖頭晃腦,很是快活的樣子。
“吃幾顆了?”他忽地想起這個問題,居高臨下地問了一句,“小心壞了牙。一口大黑牙,會很丑。”
青陸歪著頭眨眨眼睛,“好像十幾顆了。您別擔心,標下一會兒回去牙。”
一會兒回去牙。
看來還想著回去啊。
辛長星心念一,撂下手里的書,站起了,大步流星地掀了帳子出去了,留下一臉懵然的小兵。
不一時,大將軍手里一手端了口杯,一手拿著一樣兒事進來了。
水是明礬水加橄欖,骨頭馬尾刷上涂了皂角生姜地黃等制的膏。
青陸愣愣地看著大將軍走到了的前兒,坐了下來,“不許吃了。”
“好吧。”來日方長呀,只要這些糖在的掌控下,那何必計較一時的得失,青陸乖乖地放下了手里的一顆糖,又把里的糖嚼了嚼,使勁兒地咽下去了。
辛長星坐在的前兒,拿骨頭刷敲了敲青陸的頭,“你祖墳上冒青煙了,累的本將軍來為你牙。”
青陸艷羨地看著大將軍如玉的手指間,拿著的這把小小的骨頭刷,點了點頭。
大將軍這里新奇的件兒真多呀,雖然記憶里對著骨頭刷極為悉,可八歲之后,便只用過棉紗蘸鹽和旱蓮牙。
單手拿著小小骨頭刷的辛長星,出纖長的手指,住了的兩頰,小小的人兒便咧開了,出一口潔白的貝齒。
“您輕點兒。”明眸里忽然閃過一疑慮,青陸覺得大將軍不會又要借著牙,來收拾吧。
涼涼的在的齒間過,小心翼翼地看著大將軍。
大將軍垂著眸,燈落下來,照著他專心的眼睫,落下一片深濃的扇影。
奇怪,大將軍的呼吸怎麼這麼輕吶,有如風拂蘭花一般的清氣,大將軍的鼻梁也很直,就像刀刻出來的一樣,有著冰山一樣的棱角。
鼻息相接,辛長星知道在打量他,他的手指忽地便頓了一下,心里像有小鹿在蹦跶,一下一下地撞的厲害,悸快要將他的心臟給麻痹了。
他覺自己真的快要中風了。
上下刷刷,的小舌來去不安分,辛長星心頭撞撞,快要無法呼吸。
他放手,毅然決然地轉過頭去,“自己來,別懶。”
青陸莫名其妙地抓住了骨頭刷的把,無比冤枉地看著大將軍坐在一旁看起書的影。
不是您要為標下牙的嗎?又指鹿為馬說我懶。
抓著骨頭刷和口杯跳出了帳,青陸喜滋滋地在外頭牙,看來這骨頭刷和口杯全歸了!
看來要多多親近大將軍才是,人家手指里頭下的,就夠滋滋一陣兒了。
完了牙,又去漱了口凈了手,青陸打算進賬中收拾糖罐子,打包打包帶回伙房,結果一進去,就瞧見大將軍的桌案上,堆疊的整整齊齊的糖罐子旁,小小的玉凈瓶靜靜地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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