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財鋪子外有人走, 暮洋洋的,像是又要下雨的樣子。
青陸看了看邊兒那個紙人,再看了看一旁的大將軍。
大將軍生的好, 如金似玉的,他著素常服時,白從風,有著超然的風度,他若著赤甲, 那便是殺伐果斷, 俊毅出塵,說到底還是臉蛋生的好,段生的妙, 怎麼打扮都是神仙姿容。
可惜青陸也只瞧了一瞧,旋即低了頭自語。
“……紙人哪里刻的出您的如花似玉,保不齊畫個妖怪。標下可不起。”想到無辜枉死的畢宿五,嗚咽了幾句,“大將軍,一時標下告個假, 去把小五子給埋了……”
辛長星佯佯地挪開視線,“……他自己去埋。”
這話講的沒道理, 小五子人都死了,莫不要爬起來自己埋自己?
青陸眼角耷拉著,哀怨地看了大將軍一眼,大將軍卻坦然地迎上了的目。
外頭便響起來一聲:“標下遵命。”
是小五子的聲音。
青陸又是驚又是喜, 跳起來往外探了探,正見畢宿五在外頭像個鵪鶉一樣撓著頭。
“……那弟兄搶了我的長命鎖,誰知道被人一刀給捅了心口, 陳校尉說你以為我死了,正給我買紙錢呢……”因大將軍在場,畢宿五就有些扭扭,“我趕過來,你別費心了。”
青陸把手里的紙錢一扔,喜笑開地跳過去,抓著畢宿五的手臂,兩個人轉著圈跳起來。
“好小子,就知道你不會死。”
“那是,我這小命雖賤,可還大有用呢!”
兩個小兵抓著胳膊跳,喜笑開的,大將軍在一旁默默看了一時,不自覺眼梢也掛上了一兒笑意。
青陸跳了一會兒,覺得子有些不適,也沒當回事兒,停了下來,走到大將軍的眼前,仰著頭沖他樂。
辛長星不自然地收起了笑,輕咳一聲,“怎麼?”
青陸笑的小虎牙支棱出來,“您也替標下高興吧?”
“心如止水。”辛長星拿眼梢斜斜乜了一眼,“本將軍的兵完好無損,是件幸事,談不上高興。”
青陸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歪著頭樂,“那您怎麼笑的一臉慈祥,像個老父親似的?”
他是有多老?
辛長星悲哀地看著青陸和畢宿五。
倆小兵都是十四五的模樣,畢宿五顯大些,卻仍能看出來頭小子的稚。
辛長星不懷疑,是不是活了兩輩子,氣神兒就老了?
好在他真的不老,不過才二十一歲的年紀,哪怕活了兩次,也仍是意氣風發的青年。
辛長星蓋彌彰,閑閑地往外頭看了一眼,天灰了,山雨來的樣子。
“鄭小旗,你如今膽量漸長,居然敢調侃本將軍了。”他上這般說,心里卻十分適意。
青陸仰著頭笑的眉眼彎彎,把實話說給大將軍聽,“……給您瞧出來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笑眼如月牙,瑩瑩有,辛長星有些不自在的負起手來,冷哼一聲,“說岔了,平時膽子也不小。”
說著,大將軍的眼神毫不留地從青陸的笑眼上收回來,負著手出去了。
再愚鈍的人,也該知道將軍待不同,青陸腦子筋,即便想不到男上頭去,可也知道大將軍對格外關心些。
畢宿五在一旁撓著頭看的分明,眼神奇怪。
“你就這麼跟大將軍說話的?誰給你的狗膽子啊。”他湊上頭,探著腦袋問,見青陸不搭理他,這便離遠了子,上下打量青陸。
“先前部營里都傳說大將軍好小相公,我還不信,這回倒有點兒信了。你看你這細皮、娘里娘氣的,大將軍九九看上你了。”他一本正經地思忖,“才將我看著,大將軍對你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一定是特別特別地寵你。”
青陸奇怪奇怪地看了畢宿五一眼,踢腳邁出了這壽材鋪子——這里風陣陣,怪瘆人的。
“嗐,你是不知道大將軍先前是怎麼收拾我的。”覺得畢宿五腦子出了問題,“你要是知道,鐵定就不會這樣說了。”
兩個小兵一路說著,一路便往城門上去了。
土剌城早就打了下來,目前最大的問題不過是駐防,兩人歸了隊,因著營嘯一事,許多新兵們都了傷,畢宿五同青陸完好無損的,營將便讓他倆人一隊,去城墻上站崗。
秋的時分,又是連日的雨,兩個小兵站在城墻上的風口,冷的牙花子直打架。
好在穿的是甲,青陸一張掌臉在帽盔下,凍的青白,抖抖霍霍地往懷里拿了個小油紙包出來,從里頭揀了兩顆玫瑰糖,丟給了畢宿五一顆,然后自己吃了一顆,這才稍微緩回了點氣神。
夜漸漸地暗了下來,城墻下頭飄起了零星的鬼火,畢宿五又開始頭腦,害怕起來。
青陸手扶在自己的□□上,小腹倏忽由下而上傳來一墜痛,不由地把頭抵在了手上,咬牙關,抵著疼痛帶來的不適。
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午間吃壞了腸胃?
也沒吃什麼啊?以為畢宿五死了,便也吃不下飯,小竇方兒在那兒啃鴨油燒餅,給了一個,那能吃出什麼病來?
可是痛的地方也不是腸胃吶,青陸擰著小眉頭,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撐著□□,正強忍,便見遠的天幕下,零星的鬼火忽地連一線,往土剌城而來。
不好,敵軍進犯!
青陸第一個警覺,打起神,高呼了一聲有敵軍,這邊拿起手邊的火折子,點起了墻垛子旁的烽火,一時間,呼喝聲頓起。
果有北胡人進犯,只是他們沒料到的是,昨日他們在牙狼關,逢上了上柱國大將軍辛長星率領的兩千騎兵,被打了一個落花流水,今晚意奪回土剌城,竟然又逢上了上柱國大將軍在此駐守。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料想土剌城經過五天的攻防,必然疲力盡,一舉占城不在話下,可是這里為何兵力又大增?
北胡的將領百思不得其解,但來都來了,怎麼辦呢,著頭皮上吧。
北胡人擅長騎馬箭,眼看著得不了什麼好,綁了火的箭便嗖嗖地往城墻上來,青陸躲在城垛下,眼見著火箭從耳邊嗖嗖而過,嚇的連肚子痛都給忘記了。
可是畢宿五這個殺材,偏要站起來往這里跑,抱著頭撅著屁的,快要跑到青陸這里了,一柄綁著火的箭便過了過來,眼見著便要穿過畢宿五的腦袋,青陸氣的一個箭步往他上一撲,以脊背為畢宿五擋了一箭。
好在穿的是甲,箭支來勢已然減弱,將青陸擊倒在地上,險險地落地,只在上燃起了一小叢火,于是兩人慌忙滅火,折騰了一會兒,才見城門打開,騎兵們呼嘯而出,追擊北胡流寇而去。
青陸同畢宿五齊齊地松了一口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呼哧哈哧的氣。
死里逃生啊,饒是青陸這般沒心沒肺的,都覺得后怕不已,
黑夜里倏忽便燃起了火,城墻外的遠,有大馬金刀的騎兵疾馳而歸,為首那人著赤甲,目寒冽,縱馬至城下,一個飛,躍至城墻頂,尋找著什麼。
地上的小兵抱著頭盔倚靠在城墻上,糟糟的發下,是一張服發都掩蓋不了的,辛長星仰頭閉了閉眼睛,將一顆心安放回心腔。
畢宿五眼尖,一下子認出了眼前的大將軍,他推了推青陸,一邊站起來呵腰行禮。
辛長星嗯了一聲,見青陸倚著城墻毫無靜,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些后怕,問了一句,“鄭小旗,怎麼了?”
畢宿五見青陸不,也有點慌了,結結道:“方才背上挨了一箭……莫不是死過去了?可是應當沒事兒啊……”
背上挨了一箭?
氣上涌,辛長星原地晃了一晃,俯下子一把將青陸抱在手里,略一提氣,縱躍下城墻,往城中的臨時住所而去。
顧不得護衛們的相迎,匆匆吩咐了一句營醫,辛長星便推門將青陸放在床褥上,卻發覺自己的手上有異,再一低頭,手上鮮紅的讓他心跳隆隆。
一霎兒頭便懵了,辛長星閉了閉眼睛。
畢宿五說挨了一箭,這麼看來,怕是箭頭斷在了肩上,這才流了這麼多出來。
北胡人一向在箭頭淬毒,箭頭又乃是鐵制,他見過太多因中箭而亡的同袍,此時心頭一片晦暗。
床榻上的小兵擰著眉頭,小臉上還掛著灰,眼睫輕,怕是在疼吧。
辛長星的心快要碎了,他還沒報答的救命之恩,也還沒有好好地對待過,就要死了麼?若早知如此,就不該來土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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