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19年, 正德元年。
弘治天子在位三十年而崩,傳位至長子朱厚照, 改元正德。尊張皇后為皇太后, 冊封元妃王氏為皇后,立元子載垠為皇太子。
二皇子朱厚煒得封蔚王,公主朱秀榮封太康長公主。
正德憐弟妹, 使他們長在京中孝順母親張太后,便在城中建蔚王府,令蔚王兼任國子監西學館提點,替自己主持編纂算數、農經、格致等泰西學科的書籍。太康公主的駙馬趙生是國子監譯字生,也跟著蔚王研究西學。
到了新朝, 閣老們依例都要辭一遍,天子依例要挽留一回。
弘治朝的首輔劉健于弘治年間便因年邁而主辭, 回鄉養老了。繼任的首輔李東因弱多病, 便借此機會堅定地辭了,而剩下兩位閣老謝遷、程敏政年紀都在七旬上下,也到了該務繼任者的時代。
新朝也該選新閣老了。
閣四員滿額,三人閣也是常態, 不過如今閣不僅人,閣老們也都在弘治朝辛苦多年, 力不濟, 還該多選一位。
謝遷、程敏政會同吏部、兵部二尚書,大九卿,及五品以上科道言員共舉廷推, 公推了崔燮、楊廷和二人備為閣,并以張元禎陪上。
正德天子便指了崔燮、楊廷和以翰林院學士的份閣。
李老師剛當閣老時,崔燮便拳掌地準備平倭,不過當時外有胡馬窺疆,有災荒頻發,不備這樣的條件。而今他自己當上了閣老,皇位上坐的皇帝又是好大喜功出名的朱厚照,他還用顧忌什麼?
當然是顧忌一眼沒看住,這熊孩子自己出海了呀!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當閣老不知愁事多。
崔閣老比當今所有臣子都知道朱厚照在歷史上的形象。在別人都以為又要來一位太平天子時,就謝瑛趕把錦衛巡察皇城的工作再安排細致些,巡邏人員中多多安不畏皇權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新皇竟安安穩穩地在宮里待住了,竟沒打算和國舅們一起走訪邊關,看看北方的察合臺汗國。他仿佛繼了父親的沉穩,勤心理政,不輟早朝、經筵,常開日講。朝政之外,每天只看看邊報,按月翻翻新出的《塞上英雄傳》《塞上風云》就滿足了。
日子久了,崔燮終于敢相信,這位歷史上沒什麼好名聲的天子已徹底扭轉,不再好大喜功了。
他把力從朱厚照上撤回來,上書請太子出閣讀書。
正德天子從小著他的教育,知道他和別的先生不同,元子到他手里,不會像自己時般盡題山文海之苦,當下便允了奏章,又加他個詹事府詹事之銜,讓他總管東宮事務。
崔燮這三朝元老的份之上,又加了個三朝皇子師之名,居安齋的科舉筆記、模考試卷、考場經驗集賣得更興頭了。連同他指導研究出的高鍋、罐頭、松帶、橡膠鞋底和胎,因冠了個“閣老”之名,也添了一圈環。
不僅本國人,外國使者、商人來到中國,都要捎這些東西回國。
朝鮮這個年年來朝,年年給點薄貢便厚著臉皮大求封賞,連天子都忍不住下旨命他們三年一朝的國家不提,琉球、安南、占城、暹羅、麻喇加等國都紛紛來大明上貢,求允許他們進港購買新出特產。
這些東西技含量其實不高,但貴在橡膠難得。只有大明兩座海島與云南有膠林,原產地印第安遠在海外,太平洋黑又把持在大明水師手中,其他國家很難弄到。
小國靠朝貢,靠大明封賜或貿易購得這些珍品,而不肯納明朝封貢系的地方,就難免了別的心思。
正德二年,向大明朝貢多年的西海道刺使大藝興便遣使貢,以求換得明國出產的高鍋、罐頭。但是到寧波拜見當地鎮守太監時,竟遇上另一隊自稱日本使者的海船,與他爭使節的位置,騙取大明賞賜。
西海道從弘治二十四年就已向大明朝貢,這是哪兒來的野使,敢冒日本使節的名,搶他們的東西!
正使宗設怒發沖冠,當場與對方爭指起來。
那家使者卻是室町幕府管領細川高國的使者,弘治二十二年就進中國……騙過賞賜的宋素卿。兩人在駐守太監面前爭到險些拔刀,府又分不出真假,南京守備索設宴招待他們,請吃了一頓就要把他們都打發回國。
宗設到了海船上,越想越怒,在大明守備千戶所巡邏的海面上就悍然與細川高國的使團戰一團。
海上槍聲作,滾石飛,火焰從一條條海舟上升起。當地備倭指揮使劉錦、千戶張鏜乘船出海鎮,長徑炮上鏜,將這兩支船隊大半兒打爛在海中,鎖拿兩位使者,押京城審。
在宮中安安靜靜當了幾天太平天子的正德拍案而起,出了武宗的本質。
“日本刺使大義興是父皇曾發給過金牌勘合的正經大臣,足利義高是何等人?且那宋素卿分明是明人,竟以日本國使者的份貢,必是假冒使者的海盜!
“足利義高勾結中國海盜,中國為禍,并在日本海上追殺真正的日本使者,是將朕與大明尊嚴置于何地?這等無君無父的巨寇,朕豈能容他們!”
立斬宋素卿,集結水軍,平海外巨寇足利義高,教這群企圖愚弄大明天子的跳梁小丑知道何謂天威難犯!
朱厚照不會是想親征吧?
可千萬別親征,他在正史上就是淹死的,萬一歷史的慣特別強,讓他淹死在日本海里了呢?
崔燮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天,終于等到了天子口中的平倭大將——不是駕親征,不是大將軍朱壽,而是錦衛指揮使謝瑛與十四所千戶。
兵部尚書王瓊立刻反對:“朝廷大事并非涂畫般容易,應選悉水戰的大臣去,怎能令不習水的錦衛出海?”
說著又瞟了崔閣老一眼——這眼風可不只他一個人在遞,三位閣老、六部堂,二十多雙眼落在崔燮臉上,著他把這個被連環畫洗腦的皇上勸正經了。
崔燮心里呵呵了一聲。
派錦衛出海算什麼,沒打算駕親征就算他教得不錯了。
但為閣三輔,他還是負責任地勸天子另選擅領水師的將軍平寇。就算要派錦衛過去,也可以,但錦衛只可代天觀戰,必須令懂海戰的將領指揮,不可使謝瑛等人指揮戰斗。
雖然他認識謝瑛多年,深知他是個文武雙全之人,但他絕不會因私誼而舉薦不合適的人上戰場!
然后他子深深躬下去,飽含深地說:“臣誠知陛下憐惜海外小國弱民,不忍其遭海寇侵擾之意,故令水師代其清剿海盜,以保民安。之所以令錦衛出海,只因其為天子近臣,陛下可以其為耳目,如同親見海上戰斗勢。”
正德順勢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朕其實也不一定要派錦衛出海,朕知道我大明軍士壯善戰,出戰必勝,想親眼……”
崔燮朗聲打斷了他:“陛下即便令錦衛出海,眾人又不通文墨、不解書畫,如何能令陛下如臨海上?臣卻略能畫幾筆,愿隨錦衛人等出海,為陛下畫來這場海戰現場海船傾翻,橫飛之態。”
不不不,哪兒有閣大學士出戰的,崔先生不可!
做閣臣不能去,臣可以辭。只要能滿足陛下的心意,臣不在意份。
崔閣老不在意,天子、閣臣、六部、九卿可都在意得很。剛廷推出來的閣臣,不能為了讓天子看個戰場圖就辭了啊!
坐上皇位,剛想釋放一下天的正德天子就先生嚇回來了,連忙斷了駕親征的小心思,連錦衛也不派了,老老實實由兵部舉薦將軍。
崔、楊兩位老師對他還是很好的,提議派幾個畫師隨船,好畫回前線將士平滅倭寇的英姿,回來制畫影給他看。
海船還沒出港,文思院的畫匠們就忙忙碌碌地制起了畫影。這些畫匠雖沒見過大海,卻見過崔燮畫的錦衛,照貓畫虎也能畫出真的海景來,配上竹、水浪、玻璃鏡反制的聲特效,看著十分真。
可惜正德天子人在畫影前,心卻在千里外,看著再好的畫影也仍難解憂愁。
直到西北一帶發來的戰報開解了他這點憾。
大勝。
韃靼殘部向北逃大漠。
當地胡人舉族附,等待朝廷派治理。
平倭雖然人,可西北一帶更是指著他這個天子指點戰略和民生,他又豈能為了外國百姓拋下中國百姓!
正德自我安了一陣,令都察院、吏部共推人檢治邊疆,并下旨令軍人在當地修筑水泥路,以便膠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