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爵以來，李苑如坐針氈，一整日若能有一個時辰是安睡的，都能讓邊伺候的人欣半分。

無法安睡，李苑索不睡了，晝夜不停翻閱著四面八方的報點遞回來的消息，將父王留下的所有人脈和勢力一一接手。

大多還是順利的，只是洵州有一地下賭武場“玉樓春”賭武臺，東家打算自立門戶，不愿再跟著一個沒什麼前途的小齊王了。

玉樓春賭武臺是為歷來武林高手賭武之，若說能靠賭武掙多銀子，李苑倒是不在乎，只要梁霄家不倒，齊王府的流水便不會缺。

只是李苑看中這玉樓春賭武臺的人才選拔規制，一人得勝十二場便能升一階，這樣層層角逐出來的練家子是李苑最看重的東西。

府上影衛和侍衛年年更替損失，李苑需要這麼一個穩定的供給候選影衛的地方，年年向影宮推選合適的苗子。

玉樓春的東家沒把這小齊王放在眼里，派人遞去的信函也如石沉大海。

影四冷漠道：“屬下親自去談。”

李苑推了推鎮紙：“玉樓春的東家不過是搭上了安陵侯李琰，以為自己攀了新高枝就趾高氣揚不把齊王府放在眼里，去談，談不下就直接給本王搶回來。”

“順便警告李琰，多管閑事，不然他這個安陵侯也別想睡安穩。”

影四頷首：“是。”

“還有一事。”影四繼續稟報，“平縣珍禽館報點沒有傳消息回來。”

李苑臉凝重：“帶人去查看，務必謹慎。”

影四頷首：“屬下派影焱去了。”

邊的丫頭流玉已幾次送來膳食，王爺就是沒心思用，只好回回都去訓場求影七。

最近王爺脾氣點火就著，只要王爺忙完了見不著影七，立刻發火兒砸東西，邊服侍的人勸不住，唯有影七能讓王爺立刻平靜下來。

但影七這些日子既得陪著王爺，還得訓練府上侍衛，又得暗中查自己丟失的無影鬼影牌的下落，著實累得不輕。

目前他手里有十三個影牌，除了自己的無影鬼影牌外，其余是老王爺親手放在他手里的初代十三鬼衛影牌，的那一個偏偏是與自己對應的初代無影鬼。

今早檢查百刃帶裝備時，發現放置無影鬼影牌的空位多了一個竹片，其上有凌厲的刀鋒刻字：“屆時歸還，別找了。”

影七出那片竹子，用力一掰扔到地上踩在腳下碾了碾，回頭冷冷掃視整個訓場角落。竟又在不知不覺中被人近了，甚至上被塞了一件東西都毫無察覺，豈有此理。

這些日子影七睡得更，無時無刻不照顧著王爺的心緒，還被影牌一事攪和得坐立不安，如今得到了對方留下的借條，簡直無可奈何，闔眼靠了一會兒。

既然流玉來求，影七把自己這攤子事兒丟給影五，接過食盒匆匆去王爺書房照顧著。

書房里彌漫著一清淡的煙香。

影七嗅了嗅，這味道太悉，正是嶺南漫山遍野的雪蘭花香。嶺南戰士嚼這種花提神上癮，影七在嶺南那些日子也嚼這花，多有一點麻木解愁的效用。

他一進門就見王爺手邊擱了個小香爐，濃濃的煙香自鏤空的花孔中徐徐升起，李苑側掩面輕吸，再回過子慵懶斜倚在書案前，口中緩緩吐出一縷白煙，長發隨意散在地上，消瘦的手指捻了捻白玉狼毫的筆鋒，蘸著朱砂在紙上書寫。

影七扶著門框僵在門口。

李苑恰好抬頭，一見影七，他一雙眼睛都是亮的，勾手喚他：“一上午未見你，怪想的。”

影七怔怔搖頭，他本累得快要睜不開眼睛，一見王爺這副消磨自己子的景，影七免不得打起神來。

李苑關切地問：“你累了？”

影七醒了醒神，搖搖頭。

李苑拍了拍間空出來的地方：“來我這兒睡。”

“屬下不累，王爺忙您的。”影七不過推辭一句，李苑的臉立刻慘白了，微微皺著眉，煩躁不安地攥住了自己的袖。

影七連忙過去，跪坐在王爺邊。

他剛一靠近，就被李苑拽進了懷里，李苑把影七整個人都裹在懷里，嗅著他頸間的皂角清香，著懷里真實存在的人的，牽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驟然升起一莫名戾氣的恍惚的心緒緩緩平靜下來。

手邊的香爐恍如什麼洪水猛般被影七滅了推到最遠，他極其嚴肅道：“您忘了暗喜是因何而死？雪蘭香不是什麼好東西，您今后不要再用。”

“好。”李苑縱容他，癡迷地吸嗅著影七脖頸間皮上干凈的皂角味，“雪蘭香令人上／癮，可忘憂。你若一直在我邊陪著，本王也不會去點香。”

影七雙手握著李苑消瘦得骨節分明的手，分出目掃了一眼他書案上鋪著的紙，上面是李苑打算給鬼衛去辦的事。

從上至下幾十個人名，全被李苑蘸著朱砂打了紅叉。

影七攥了攥李苑的手：“王爺，您還要殺多人？這些人都是必死的嗎，還是您在肆意發泄？”

李苑隨手皺了那張紙，低下頭，惶惶不安地親吻影七的眼睛，他的，息著道：“不殺他們……我會害怕。”

影七跪立起來，低頭捧起李苑的臉頰，躬道：“您清醒點，您在自暴自棄嗎？”

“自暴自棄？”李苑迷茫地揚起角，他緩緩站起來，把影七推到自己剛剛坐的那，雙手按著他的肩頭，微笑著問他，“小七，你坐在這兒……燙不燙？你抬頭看看梁上懸沒懸著刀？腳下豎沒豎著刺？痛不痛……害不害怕？”

頹敗俊的臉扭曲得陌生了，笑容也變得疲憊和冷漠，李苑抓住自己雪白裳上的繡紋，坐在書案上，一把掃開桌上的香爐，沒燒完的雪蘭香拋灑了一地。

煙霧環漫下的齊王殿下，渾籠罩著一層惡戾的霾，看似鎮定自若指點江山，不過是戴著一張微笑的面皮茍延殘。

影七倏然站起來，把齊王殿下從書案上拽下來，推到墻上仰頭堵住了他的薄。

“屬下……得罪了……”

李苑霎時愣住，不過一愣的工夫就被小影衛占了上風，笨拙的小舌努力試探著鉆進口中，學著自己曾教他的手段，可地挑釁著。

李苑環著他的腰低頭回應，小影衛的手臂總是像在護著什麼，想把自己的主子完完全全保護起來，熱熱的溫到李苑心口，讓李苑到整個人都溫暖到融化了。

原來已經在一起三年了。

他的小影衛也長大了，不是從前傻乎乎捧著一泓星星搖著尾跑過來的小年了。

李苑背靠著墻壁緩緩下去，坐在地上，影七跪在他間，低頭認真道：“您得振作，齊王府才不會倒，影衛隨主，屬下不想死，屬下想要榮華富貴。”

小王爺含著桃花的眸子彎了彎，眼中的戾氣了溫：“真的？”

影七嘆氣：“假的。屬下只想您好好的。”

李苑躬撲下來，把影七到下，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眉心。

繃的心緒略一放松，一陣困倦襲來，李苑就想趴在影七上這麼睡了，影七想方設法又背又扛地把王爺送回了寢房，利落地點了一爐上好的安神香，掛上月影紗簾讓室中線合宜，給王爺了裳了手臉，妥妥地放進被褥里蓋嚴實免得著涼。

再跪在床榻邊，一件一件把王爺手上戴的玉扳指，藍寶石指環褪下來擱盒兒里，拿牛角篦子蘸著脂膏給王爺護理他沒心思保養的長發。

李苑側瞇著困倦的眼睛看著他。

影七仍在給李苑篦頭發，護理過的發松順，有了些澤。他垂眼問：“王爺怎麼不睡？”

李苑疲憊道：“夢里沒有影衛，我闔眼便有一群人來殺我，這些日子夜里我已死了十來多回，脖子都是麻的。”

篦著頭發的雙手倏然停下，影七憂心地看著王爺，眼神里滿是心疼。

“你上來陪我。”李苑闔了眼，“來陪我……”

“是。”影七去洗了手，回來卸掉百刃帶，爬進了王爺懷里。

他一進被窩就被李苑箍在懷里，李苑像抱著無法割舍的稀世珍品，把下搭在影七頭頂，拼命把小影衛往懷里塞，吻著他的耳廓。影七還能覺到王爺溫熱急促的呼吸。

影七順從地被抱著，抬起頭輕輕親了親李苑的脖頸，明顯覺到李苑結上下了，脖頸上起了細小的皮疙瘩，按著影七腰背的手用了幾分力。

還在老王爺喪中不可同房，影七竟可恥地放肆地了。

王爺表面上對外鎮定自若波瀾不驚，其實神已經虛弱到不堪任何一點刺激，影七會檢查所有送來的消息，就是怕哪一件報了王爺的心緒，王爺恐怕會就此墮進深淵再也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