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苑的眼睛頓時紅得快要出一來,怒吼:“焱兒——!”腔里的一口郁結之氣梗著,李苑扶住了影七的手腕,躬猛烈咳嗽,掌心里濺上了沫。
“王爺!”影七心里實在沒底,突見王爺咳,心里更是有些害怕了,雙手撐住李苑的子,努力不讓自己的話音抖。
李苑眼前霧蒙蒙的,時黑時白,盡力撐著病重的子不讓自己倒下,他推開影七,緩緩走下白石階,扶著手邊的白石雕欄弓抓起影焱,將人拎到面前,息著質問:“說……實……話……”
影焱抿了抿朱紅的,再不發一言。
哪有父母?
李沫到事態失控,即刻道:“陛下口諭,將齊王李苑圈,所有鬼衛及影衛暫時收押,若有不遵便是抗旨,至于這個丫頭……”李沫咬了咬牙,揮手道,“一并帶走!”
李苑本就子虛弱不堪,這一激便有些頭重腳輕,扶住影七的手,眼前霧蒙蒙發黑,手指巍巍指著李沫,用嘶啞的聲音道:“是你……你栽贓嫁禍……殺了平縣看守,那火藥是你藏的……”
“……去……給本王拆了這畜生的骨頭……就當本王治下不嚴,就當我瞎了……”
李沫心中哂笑,暗暗欣賞著病弱人末路的絕模樣,瞥了一眼影四:“我知道憑這些衛攔不住你們,你們可想好了,誰若是反抗,遭罪問責的可是你們主子。”
衛軍抬來一座特制的鐵籠,開了籠門,客氣地請李苑邊的鬼衛們進去。
影疊輕嘆一聲,揣起雙手緩緩走了進去。
影五抓著影四的百刃帶不放,低聲慌道:“哥怎麼辦啊,咱們走了王爺不得被李沫折騰死?!我不進籠子……我也怕被李沫折騰死!”
事已至此,若反抗,王爺就真得背一個抗旨謀反的罪名了。
影七心疼又猶豫,守在李苑邊,單手將李苑護在后,眼神凌厲怨毒狠狠盯著李沫。
李沫冷笑:“抗旨不遵,斬立決。”
卻覺到王爺在后輕輕推了推自己,李苑搖了搖頭,影七遲疑猶豫地松了護在王爺前的手,被李沫抓住手臂,銬上鐵銬推進了鐵籠。
鐵籠緩緩關閉,影四低聲代影七:“影衛名單在我榻下第六暗格。”
“什麼?”似乎還有轉機,影七下意識聽從統領調遣,尚未等他回答,被影四狠狠一腳給踢出了籠門。
那一瞬間影七是完全懵了,然而他速度極快,反應也足夠靈敏,即便雙手都被銬了鐵索,也不過就地一滾,恍如人間蒸發,猝然無影無蹤,就像這人本不曾存在過,連一痕跡也沒留下。
李沫震驚于真有人敢抗旨逃跑,跑的還是他這位堂兄最心的人。
“齊王殿下?”李沫拿弓上鹿角挑起李苑的長發,“要不怎麼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呢,你捧在手心兒里寵著的那個小影衛跑了,我替你抓回來,剝皮筋來解你心頭之恨如何?”
李苑早已頭痛裂,扶著石臺浮雕咳嗽,粘稠的跡濺落在白石浮雕上,對李沫的刻薄調笑無于衷。
影四適時提醒,漠然道:“李沫殿下,齊王爺護衛只排到了第六,并無他人。”
李沫角狠狠一:“你當我瞎?閻危安,讓你的手下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影四打斷他:“殿下,沒有影七,您可以清查名冊。那不過是個普通的影衛而已。”
與此同時,影七攀進了影四住,翻出暗格里的東西。一個月前王爺熬了幾天幾夜把影衛名冊換雙層鑿紙,若遇搜查便能揭下第一層出第二層假名單,外行又絕對看不出門道,未雨綢繆,沒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場。
影七把名冊和卷宗上記錄自己的部分用刀片刮下來燒了個干凈,離開了齊王府。
砍斷了手銬,在三十里外的巖里躲了三日。
夜半三更,有個衫襤褸的老旅人想借火取取暖。
老人駝背佝僂,臉上爬滿了歲月刻痕和幾道陳年的傷疤,緩緩走進巖,坐在影七邊,手在火焰邊烘了烘,了干枯如虬枝的手,對著影七一笑:“年輕人,這麼小,哪來這麼大怨氣,老朽我,擱外邊都覺出來了。”
聲音像打鐵時拉的風箱,伴著嘶啞和破音,像海水漂過數年的老貝殼,被岸上的行人一腳踩碎。
影七無心閑聊,倚靠在巖壁邊闔眼休息,給老人讓出了一塊烤火的好位置。
老人了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的糠餅,拿門牙咬著用力撕,干的糠餅又結實又掉渣兒,還讓人擔憂著這老頭的門牙別飛出去。
“喏,小伙子”干枯黝黑的手遞來一半糠餅,最上邊還印著一個大門牙的牙印。
影七沒接,淡淡道:“我不。”
老人歡天喜地地烤了糠餅,嘎吱嘎吱嚼得歡快,摳著腳丫子扯著影七問:“小伙子,家里遭難了?”
夫君被囚,兄弟被捕,也算家里遭難吧。
“嗯。”影七結了,眼眶微紅。
老人懶懶靠在巖壁角落,扯了點枯草蓋在上,悠哉勸:“這人吶,左右是在世上漂著,有時候就沉了,有時候又浮起來,你當它是天塌了,天便真塌了,你不認,天反倒塌不下來。”
“年輕人,別不就坐地上等死,有些苦啊,就是得自己著,疼嗎,疼,得著,天命難違,咱們人命也難算啊,你只要活著,就沒輸。”
一句句挨在影七心上,他想回頭看看老人,老人似乎又了,在懷里掏糠餅,不慎帶出來一小木牌,當啷一聲落在腳邊。
老人訕訕撿起來,嘿嘿一笑,抹了抹灰塵揣回去。
影七卻是像踩了尾一樣翻站起來,直直盯著老人手中的無影鬼影牌。
正是他丟的那塊。
眨眼的工夫,老人驟然消失,一片枯葉緩緩墜地。
影七瞪大眼睛,跪在老人剛剛倚靠的那,索著余溫。環顧四周,急切跑出巖,那老人早已無影無蹤。
“前輩……?”影七愣在細冷雨中。
齊王邊影衛被帶走清查,關進了地牢,兩萬定國驍騎衛駐扎休養生息,分出來一批把守地牢。齊王李苑被圈于王府,守衛戒備森嚴,影七只能遠遠一眼。
王爺似乎一直在寢房里沒出來過,也不知病如何了。
影七焦躁不安,蜻蜓劍在指尖繞一卷。
埋怨自己當初在影宮里沒修習九嬰組的應變,沒了影四和其他鬼衛,他一個人又能辦得什麼?
一日見不著王爺,影七便提心吊膽一分,他實在待不住,索直接混進了地牢,地牢雖說把守森嚴,卻也攔不住輕功高手,影七出地牢如無人之境,可惜沒法把同僚們帶出來,這世上輕功能達到影七境界的實在不多。
出來時,眼睛是紅紅的,掌心里攥著兩件東西,藏進袖中,影一閃而逝。
十日過去,齊王府外看守的衛撤走,守衛撤了一半,且全部換上了李沫的人。
影七趁機翻墻進王府,藏在檐角影中,進了庭院,趁著巡邏的一隊定國驍騎衛換班間歇,影七翻進書房,躲在窗角的書屏前,借隙窺伺庭院。
庭院牡丹叢外豎了一長圓木刑架,垂下一長繩,李苑跪坐在刑架下,雙手被縛,懸吊在半空。
臉蒼白得幾乎要明了,一縷掛在邊,上白喪服染,刺繡的牡丹滲出鮮紅。
李沫抱著鹿角弓蹲在李苑面前,微笑著手抬起李苑的下頦,還能覺到他上因為疼痛而微微戰栗,湊近了輕聲問:“哥哥,還遭得住嘛。”
毫無的薄輕輕了:“你對我用私刑,就不怕陛下治罪麼。”
李苑已有些日子沒進過食,干涸的嗓子說話沙啞,帶著刺痛。
李沫笑了,拇指蹭去李苑角的痕:“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陛下不會再看你一眼,更不會讓你再走出齊王府一步,今后你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人視線里,而我……也很悲傷,很憾,誰會為一個死人打抱不平呢。”
“快把那龍骨弓出來。”李沫低聲催促,“我知道那東西在你手里,出來,換你影衛們的命。”
李苑眼神幽暗,一言不發。
李沫用力抓住李苑的下頜:“說話啊?!”
李苑微微仰起頭,薄暮灑上他極俊的臉龐,沿著眼皮鼻梁鍍了一層淺淺的金線,薄張了張,出一玩味笑意,用喑啞卻好聽的聲音輕聲道:
“我不是個死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