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契機

楊漣亭下山的時候，沐青邪並沒有相送。他站在神農像下，清泉順流而去。護法聶閃回稟：“教主，屬下派人查探過，楊漣亭在晉無親無故，甚至沒有人說得出他家鄉何。”

說罷，呈上一封分舵的回函。沐青邪緩緩接過，翻看了幾頁，說：“以後拜玉教教眾不得與此人接往來。但是也不許尋釁滋事。”

聶閃道：“是。”想了想，問：“教主，如今我教深得陛下倚重，這楊漣亭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教主如此鄭重其事，倒讓屬下有點不解了。”

沐青邪歎了口氣，說：“聶閃，你說如今大燕，究竟是誰在養鷹隼？”

“啊？”聶閃不明所以。

沐青邪又低聲道：“又到底是想幹什麽呢？”

沐青邪正在思索答案，楊漣亭行走在回晉的路上。他知道任務失敗了，心裏不免有些不安。但是沐青邪此人一看便是極有主見的，本就沒有給他餘地。

楊漣亭握著手中裝有九針的玉盒，冷不丁邊有人說：“你走這麽慢，烏都被你踩死了！”

楊漣亭吃了一驚，忙轉頭看過去，隻見冷非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在他後。楊漣亭暗自心驚——他雖然武藝不如冷非，但幾時到了近邊而自己渾然不覺的地步？

冷非笑嘻嘻的，問：“想什麽呢，這麽神？”

楊漣亭也頗為無奈，說：“你沒看見？我被拜玉教趕下山來了。”

冷非說：“我看見了啊，不過讓你再說一遍更痛快。”

楊漣亭：“……”

他一時無語，冷非已經去看他盒子裏的九針，說：“這是什麽蟲？好奇怪，借我玩兩天！”

楊漣亭趕收回去，說：“別鬧了，回去還不知道如何向主上待！”

冷非聳了聳肩，說：“可惜阿左不在。”楊漣亭歎了口氣，合上玉盒。

回到晉城，楊漣亭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幾日。慕容炎卻並沒有其他指示給他。

這一天早上，楊漣亭正準備開門坐堂，突然外麵一隊兵闖。領頭的問：“你就是楊漣亭？”

楊漣亭微怔：“正是。出了什麽事？”

領頭的並不多說，一揮手，兵如狼似虎地衝上來，將楊漣亭一捆，押著他出門而去。

楊漣亭被捕的消息，幾乎瞬間就傳揚了開去。當時的楊漣亭不僅是在晉，在整個大燕都已經頗名。百姓頓時議論紛紛。然而幾天之後，另一個消息不徑而走——有人傳出楊漣亭被捕的原因，是因為他是當年名醫楊玄鶴之孫，楊繼齡之子！

這個消息如水油窩，在晉城瞬間炸開。當年楊玄鶴已至垂暮之年，卻蒙冤獄，楊家滿門抄斬。如今舊案重提，朝廷卻逮捕了楊氏後人！

此時，宮中慕容淵也是大怒。當年走的欽犯，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晉城，還了德高重的名醫。他當初親手題的牌匾，簡直像個巨大的嘲諷。

他當即下令：“讓他招供，孤要知道，當年是誰替他逃流刑，如今他出現在晉城，又有什麽目的！”

於是詔獄之中，楊漣亭被各種酷刑供。那些刑，他多年之前曾經見過，那時候他父親和哥哥們滿鮮，十指腫脹，整個人都了形跡。

時間過去了八年，可每當他閉上眼睛，還能看見昏暗牢房裏，這些刑反的寒。如今，與和當年重合，他咬牙關，一個字也沒有說。

夜已經很深了，牢門輕輕開了一條，有個子裹著黑連帽的披風側而，後獄卒說：“您可快著些，出了事兒小的可擔當不起。”

子小聲地道了聲謝，又取了塊銀子塞到對方手裏。那獄卒見了銀子，卻推托道：“聖不必客氣，上次要不是您，我那媳婦隻怕已經一兩命了。”

火中，子了半張臉，卻正是拜玉教的聖阿緋。輕聲說：“不必推辭，拿去吧。”

獄卒隻好接了銀子，去到外麵看守。阿緋疾步走到楊漣亭邊，他上戴著重枷，並不能躺著睡。但是他沒有醒，幾日的酷刑將他折磨得無法保持清醒了。

阿緋蹲下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是前幾日意氣風發的楊漣亭。五指如玉，過他臉上的痕。正在這時候，沐青邪突然從外麵進來，二話不說，扯了就走！

一路出了詔獄，護法聶閃已經等在外麵。阿緋終於掙開他：“放手！義父，他的世是你查證的對不對？是你向陛下告的，對不對？！”

沐青邪臉鐵青，說：“你可知他現在的份？他是逆犯之子，逃亡數年，如今突然出現在晉城，還學了一本領！你竟然深夜到牢中探，如果讓陛下知道，陛下會怎麽想？”

阿緋盯著他的眼睛，說：“當年楊伯伯與您數次促膝長談，你與他可謂至！他為人如何，你不清楚嗎？當年聞緯書是如何放火燒了楊家，你不清楚嗎？義父，你就這麽狠心，一定要把您故人之子也送上死路嗎？”

沐青邪抿著，兩頰微，說：“我隻知道，我是拜玉教的教主。我絕對不能，包庇一個心懷不軌的逃犯。”

阿緋說：“所以哪怕是無辜的人，也可以犧牲？”

沐青邪說：“阿緋，這世間事遠比你想象得複雜。我們拜玉教淌不起這趟渾水！你立刻、馬上給我返回姑山，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準許，不準你踏出姑山半步！”

阿緋眼裏蒙著一層水，說：“我的解不懂其他事，就好像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有一副如此冷漠絕的心腸！”

沐青邪沉聲喝：“滾！”

阿緋轉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裏。沐青邪轉頭又看了一眼青灰的詔獄，門兩側燃燒的火把如同惡的雙瞳，它看起來冰冷而森。沐青邪緩緩往前走，護法聶閃沉默地跟隨。

良久，沐青邪說：“聶閃，跟著聖，不要讓做什麽蠢事。”

聶閃說：“是。”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教主，其實……為什麽非要揭發楊大夫的世呢？教主贈他以九針，難道不是賞識之意嗎？”

沐青邪說：“聶閃，我害怕。”他說出這兩個字，聶閃怔住。

沐青邪沒有解釋，孤一人向前走。他是害怕，所以盡管當時與楊玄鶴好，盡管知道楊家冤屈，他卻選擇了獨善其。當楊漣亭出現的時候，隻看見那一張臉，他心頭就覆上了雲。

但是那個孩子真的是那樣出眾，才十五歲，已經是才華橫溢。他緩緩說：“我多麽希他跟楊玄鶴毫無關係。但是六年前我沒有下注，六年之後我也不能。聶閃，我隻有愧對故人。”

冷非接連派了三撥人打探獄中的形，這些流氓混混跟獄卒倒是套得了，幾杯酒下肚，知道楊漣亭還活著。隻是那個世家出的公子，會遭怎樣的酷刑？

冷非幾次想見慕容炎，可是慕容炎並不見。

急之下，冷非連夜趕往西北宿鄴城。左蒼狼那時候正在軍中喂豬呢，就看見發的暗號。提著豬食，左蒼狼歎了一口氣，這又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沒見我正忙著喂豬呢嗎！

隨便了手，溜出軍營。隔了老遠，冷非就先捂了鼻子：“我去！什麽味道這是！”

左蒼狼一臉無奈：“樓主召喚過急，小人來不及薰香沐浴，還請樓主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冷非被逗樂了：“這軍營沒白呆，還學會冷嘲熱諷了。對了，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楊漣亭出事了！”把事發經過跟左蒼狼講了一遍，又補充說：“我三次去找主上，都被王允昭給攔了回來！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

左蒼狼說：“恭喜楊漣亭吧。”

冷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左蒼狼說：“如果，楊家能就此翻案，我想他這場牢獄之災是值得的。”

冷非說：“我不明白，你是說楊家要翻案了？可是你哪隻眼睛看出來陛下有替楊家翻案的意思？陛下要殺他！”

左蒼狼說：“回去吧，很快主上應該會有命令給你。”冷非怒了：“你們都在欺負我聽不懂是不是！一個不見我，一個打啞謎！”

左蒼狼失笑，說：“契機，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快回去吧。讓你的人重查當年楊家案，和聞緯書私販軍馬之事，證據越多越好，牽連越廣越好。”

冷非有點悻悻然，卻還是回去了。藏歌陪在大薊城尋了一圈親人，但是冷非哪有什麽親人，當然是尋親不遇了。不過這不奇怪，大薊城戰之後又逢瘟疫，死者、逃者不計其數，找不到親人是多正常的事。

藏歌隻好將帶回晉，給買了個小院。好在他也忙，藏鋒失蹤之後，藏劍山莊要重定繼承人，他是再沒有閑暇遊山玩水了。

燕子巢與燕樓在藏歌的邊，竟然一直沒有被人查出端倪。

冷非回到晉城那一天，抬起頭，隻見天現重日。

大街小巷，許多事又被重提。當年楊家的案、西靖欺、宮中義士的慘死，太子霸占弟媳，樁樁件件，積的民怨在慢慢發酵。影之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不知何時又有孩悄悄唱起了那首謠——天策焞焞，龍尾伏辰。淵不澤洲，火重康衢。均服振振，立我蒸民。

冷非歪了歪頭，眼睛瞇一條線，突然想起左蒼狼所說的兩個字——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