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之鑰
對埃及來說,這個夜晚是一個異常見的多雲之日,濃重的鉛雲在夜空中緩緩漂浮,皓月的芒從雲層的隙裡流現出來。沒有星,亦沒有風,整個底比斯王宮寂靜得如同死去,只能聽到尼羅河水的聲音在遠地流,如同大地的呼吸一般渾厚而永不靜止。
宮中,荷花池畔。
裡@荷花池位於法老書房的側,與其他荷花池不同,在日的照下,池子便會依池水的深淺顯現出不同的藍。宮中之人使用保持池中的水溫一年四季均為恒溫,使得不管炎炎夏日抑或微寒深冬,這裡的荷花永遠盛開依舊。現時是濃濃黑夜,荷花池裡一片深邃的幽藍,池畔燃著幾盞安靜的燈,宛若點亮了那藍,映得整個池子的存在猶如夢幻一般虛假。
池邊恍惚可以看到一桌、一椅。木製的國王沙發背上雕嵌著展翅飛的「荷魯斯」,大理石制的方桌以點金綠松石飾邊,上面鋪放著一幅莎草紙繪的地圖。兩架金質燭臺放在地圖兩側,燭火平穩而寧靜地照亮了西亞數國的地域分佈。
拉西斯坐在桌旁。他穿滾金邊白亞麻長,腕戴足金短護手,橫亙額前的細帶上,一隻「尤阿拉斯」冰冷地注視著前方,威風凜凜。他微微垂著眼,深棕的長髮從前傾的肩旁下,輕輕地落在繪製不算那麼細的地圖上。修長的手指拾起放置在邊上的一枚黑曜石製的貓型棋,放在了埃及與努比亞界的地方。
那地圖旁,還有若干不同石質的宛若棋子一般的東西,有鷹、有蛇,還有公羊等。他們的卻只有兩種——黑曜石製的黑棋以及大理石製的白棋。
只見他在放下黑貓之後,又拿起了一枚白鷹,一邊思忖著,一邊將棋小心地落在了離黑貓不遠的埃及境。之後,他又分別在不同的位置落下了幾顆或黑或白的棋子。最後,他的手指又放回了一旁的棋上,那是一株潔白的蓮花,被細細打磨過的棋子,在燭下閃著溫潤的芒。他看著地圖,卻久久沉默,拿住棋的手指了松,松了又去。他終究沒有置下這顆棋,卻抬起了眼,看向自己眼前的那片荷花池。沒有金的,平日充滿著奇異活力的池水,如今看來就好似失去了生命一般地沉默。
他重重地將靠在了椅子上,閉了眼。長長的睫蓋住了眼瞼,微微地抖著。
明明四周一片寂靜,但是腦海裡卻有隆隆的聲音,仿佛搬運高大塑像的圓木軋過神經,讓他敏得似乎連呼吸都覺得幾分辛苦。
奈菲爾塔利,奈菲爾塔利。
揮之不去的名字,卻始終無法得到的麗。
他要奈菲爾塔利,不是這個黑髮黑眼的王后,不是這個父王賜予的奈菲爾塔利。
心裡得好像那天荷花池上激起的無邊漣漪。
如一般耀眼的金髮,如尼羅河水一般蔚藍的雙眼。
好想,好想見到,好想能夠!
不管時間如何流轉,不管付出怎樣的努力,他始終無法放下,放不下那令人魂牽夢縈的緻面容!
說來自未來,那麼他等,等了這麼多年,究竟在哪裡!為什麼現在連夢中都吝於一見。
突然,眼前掠過了誰人的臉。
他猛地站起來,焦躁地將石桌上的地圖、棋子一下掃落在地。
「我絕不,嫁作你的偏妃。」……
「你問過我一個人,這個世界上唯一我‘薇’的人。是的,他是我的人。」……
「我只是想再次見到他,我想看到他幸福……就算我不能,再說他」……
為什麼,為什麼無法不去在意。
呼吸紊了起來。不過是一粒沙子,卑微、渺小,為什麼可以這樣深深地嵌在心上,使得每一次心跳都會作痛。他靠在荷花池畔的石柱上,視線卻好似模糊了起來。
的影快速旋轉,如同舞池裡盛開的蓮花,那姿態如此人,讓他簡直想剜去那廳男人們的眼。
的臉龐略帶痛苦,瘦弱的冰冷如同深海,在他懷裡微微抖,卻可以假扮外族年,飛鏢技藝四座。
的相貌如此蒼白,眼裡卻帶著堅強,保護下屬、評論政局,迎著他的盛怒依然開口悖駁。
——
一襲純潔白,立于荷花池畔,蔚藍池水映著好像有天空般徹的眼,金照著好像有黃金般的發。
緩緩出手去,說出的話好似帶有微微抖,「奈菲爾塔利……」
而尾音吞進了裡,出手握了拳,就這樣收了回來。他惱聲自嘲,「怎麼可能,是艾薇。」
是艾薇,提茜@伊笛的兒,令人厭惡的祭司,統下賤的側室之後。
艾薇怎麼可能是奈菲爾塔利。
他一定是瘋狂了。
「陛下。」
誰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猛地將他從迷茫中拽回冰冷的現實。琥珀的眼睛微微瞇起,裡面重新染上了日常的淡漠,他側過頭去。
紅發的將軍單膝點地,垂下頭去,恭敬地對拉西斯說道,「柯爾特大人的消息。」
心裡突地猛跳,他竟有一些張。他故作鎮靜地「嗯」了一聲,坐回了剛才的國王沙發之上,微微頷首,卻不去看孟圖斯,只淡淡地命令道,「你講。」
「正如陛下所料,‘那邊’果然出手攻擊了艾薇公主的行隊。」
心裡一,他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站起來拉住孟圖斯大聲問,呢?怎麼樣!
所幸年輕的將軍適時繼續說了下去,「好在艾薇公主一切安全。現在來看,‘那邊’似乎打算帶著艾薇公主前往阿布@辛貝勒,將於今日啟程,估計三天后即可到達。目前所見到的隨行人馬不超過三千名,還沒有搞清楚背後是否有其他勢力支持。」
「路線呢。」
孟圖斯沒有遲疑,繼續說了下去,「‘那邊’的據點是離落船向西南行約三日腳程的地方,是水源極好的綠洲,地理位置蔽,向阿布辛貝勒進發也較為方便。」
拉西斯點點頭,俊的眉微微地踅起,抿著,卻又是一言不發。
孟圖斯便也垂著頭,翠綠的眸子目不斜視,只是直直地盯著落在自己面前那張地圖和散於其上的潔棋子。
過了不知多久,拉西斯仍然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孟圖斯不由再次小心地開口,「陛下,雖然他們會挾持艾薇公主同行有些出乎意料,不過目前為止,一切都在照著您的計畫進行,接下來就由屬下派……」
「不。」話說了一半,卻被拉西斯冷冷地打斷,沉了片刻,他說道,「我帶阿蒙軍團去,你和禮塔赫留守在底比斯,對外保我的出行,只當是你的副將帶兵去的。」
「陛下,是否另有考慮?」畢竟是到非常嚴格訓練的埃及最高指揮,孟圖斯雖然心裡有些奇怪,卻依舊面無表、恭敬地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不說多餘的話,不做多餘的建議。
拉西斯卻沒有想給他解釋的意思,略帶不耐地回復道,「就這樣,明日第一縷之時出發。」
紅發的青年微微地皺眉,從未見過陛下如此地急躁。古實反抗軍的事陛下早就知道,因為不氣候,所以之前也並沒有想過需要大舉進攻。只是對方擅長遊擊,需要點計謀引他出現而已。現今陛下出嫁艾薇公主已經充分地解決了這個難題,接下來只要找一名適當的將領帶兵前去圍剿就可以了,為什麼需要親自率領阿蒙軍團前行呢?莫非這後面還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緣由?
舉首想要說些什麼,卻看到那雙琥珀的眸子淡淡地著遠方。
陛下的眼神,總是這樣淡漠的。他的眼睛,徹得幾近明,卻又深沉地不到底,令人捉不。在與陛下共同長、戰鬥的日子裡,他曾經見過他的冷酷、他的果決、他的勇敢、他的欣喜、他的哀傷。但從未有過這樣的覺。好像一片彌天大霧一樣的迷茫,深深地掩蓋了心底一難以令人察覺的寂寞。
孟圖斯便不再多問,當下一欠,便俐落地起,轉頭急步向外面走去。明日就要出發,便要以最快的速度集結阿蒙軍團待命了。如果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或許,改日去問問禮塔赫才比較好。他總是很懂得陛下的心思。
見他的影漸漸遠去,拉西斯重重地一拍旁的石桌,隨即將頭深深埋自己置於桌上的手臂裡,挫敗地歎氣。他怎麼會,他如何會……
「以後,我再也不讓你煩惱了。
寧靜的說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卻好像一把鋒利的劍,就這樣深深地進他的膛,用力地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