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雁堂中一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范氏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吩咐仆婦給客人上茶。瑟瑟聞到茶香,便知上的是父親從江西捎回來的云霧茶,暗不好。
云霧茶秀而味醇,原是作為貢品的上等好茶,以蕭思睿的份,燕家自然要拿出最好的茶來招待。可瑟瑟知道,這人其實是最不喜歡云霧茶的香味。
可沒法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茶盅送到邊,啜了一口,又啜了一口……
瑟瑟:“……”
啜到第三口,他似乎才反應過來,眉心了,著手中的茶盅,一副想吐又勉強忍著的模樣。
瑟瑟強忍住笑垂下頭去。所以,他剛剛到底在想什麼,走神得這麼厲害?卻由于這一段曲,張的心消散了許多。
半個時辰后,承安郡王繼妃先到。二十□□的年紀,容長臉,細眉細眼的,邊一顆黑痣,一副明能干的模樣。
承安郡王繼妃見到蕭思睿也嚇了一跳。孔氏給使了個眼,低聲音跟講了待會兒喬太夫人要來的事。
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喬太夫人的轎輦終于出現在歸雁堂外。眾人不敢怠慢,都立在堂下迎接。蕭思睿上前,親自扶著穿著滿頭銀發的喬太夫人下了轎。
瑟瑟打量著。喬太夫人和記憶中還是一樣的模樣,穿一件絳紫松鶴紋褙子,紅潤的面容上,鼻梁高,一對眼睛湛湛生。那是一雙人一見便不由心生畏懼的眼睛,此時,卻帶著點笑意,瞪了蕭思睿一眼:“你小子也有求我辦事的時候?”
蕭思睿正手擋著轎簾,防止它打到喬太夫人,聞言,隨口答道:“我不是怕您在家中無趣,給你找點事解悶嗎?”
偏偏他說話時神還是一貫的嚴肅正經。
喬太夫人哭笑不得,搖了搖頭,絳福壽紋抹額中間,拇指大的祖母綠在下閃過耀眼的。
眾人紛紛向行禮。
喬太夫人隨和地道:“不用多禮。”
隨和,眾人可不敢隨和,依舊恭恭敬敬的。
在場的眾人或多或都聽說過喬太夫人的事跡:年輕的時候蕭老侯爺在外征戰,幾次軍糧短缺,全靠籌措糧草,渡過難關;最傳奇的,有一次老侯爺外出征戰,城中空虛,北人悄悄掩襲而來,群龍無首之際,而出,穩定軍心,指揮僅剩不多的守城士兵滾木、澆油,投石……種種手段皆使出,守住城池,等到了老侯爺的大軍回救。
這樣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中豪杰,即便不是皇后娘娘的母親,本也足夠人尊敬敬畏了。
眾人進屋,分賓主坐下,喬太夫人是個爽快人,直接開口道:“既然請我和朱氏做中人,究竟怎麼回事,先說一遍。”
孔氏搶先道:“太夫人容稟,燕二娘子淘氣落水,也不知怎的撿到了小的荷包,非說是小推水的。”
承安郡王繼妃抓到了重點:“燕家二娘子說是被縣主推下水的,有沒有人看到?”
自然是沒有的。瑟瑟早料到了們會倒打一把,也不慌張,從容道:“別院門口,縣主已經親口承認了此事。當時一起的小娘子都聽到了,歸箭和藏弓當時都在,可以作證。”
喬太夫人看向歸箭。歸箭恭敬地道:“確實如此。”
“冤枉,”孔氏出幾滴淚來,拿帕子按著眼角,“當時的景,燕小娘子咄咄人,小害怕閨閣之外流,為了拿回荷包,無奈承認了下來。可這事是萬萬沒有的,縈兒的品行我還能不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氣不過,上門來討個公道了。”
瑟瑟看著唱作俱佳的表演,佩服不已:這手顛倒黑白、混淆因果的本事還真是了不得啊。燕家人直,難怪前世會吃了大虧。
喬太夫人聲不,問瑟瑟:“燕小娘子,你可有話說?”
瑟瑟不慌不忙:“荷包不是我撿到的,是我從推我下水的人上扯下來的。上面的帶子已經扯斷,當時我還回去時歸箭他們應該都看到了。”
喬太夫人看向歸箭,歸箭點了點頭。
承安郡王繼妃在一旁了一句:“這也證明不了什麼,撿到荷包后,同樣可以扯斷帶子。”
周老太君怒了:“王妃娘娘這話可沒道理,我家二丫頭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誣陷縣主?”
孔氏正等著這一句,冷笑道:“老太君這話問得好,同樣,我想問一句,縈兒無緣無故的,又為什麼要推你們府上的小娘子下水?說句冒昧的話,憑的份,縈兒還不至于將放在眼里,哪用得上做這種事?”
為什麼?為的是蔣讓,陳縈出于嫉妒才會推。可這個理由瑟瑟并不能說,一來無法解釋為什麼知道蔣讓喜歡自己;二來,說了,反而壞了自己的名聲。
孔氏見瑟瑟不說話,得意起來:“說不出來了。因為你本就在說謊,你嫉妒縈兒,才會誣陷。”
瑟瑟著咄咄人的臉,心中嘆息:涉及到兒家的私,一旦揭開,勢必會結下死仇。如果淮安郡王府愿意到此為止,如果孔氏沒有欺上門來,沒有這樣顛倒黑白,也許也就永遠讓那些為了。可有些人執迷不悟,再要退讓,就是置自己、置燕家于萬劫不復之地了。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了。
下了決心,面現害怕之,吞吞吐吐地道:“縣主害我的理由我倒是知道,只是我不敢說。”
孔氏一愣,隨即冷笑道:“你說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編出什麼理由。”問過陳縈,陳縈一口咬定是不小心將人推下了水,就不信對方能說出什麼理由來。
瑟瑟左右手手指輕輕絞在一起,十分不安的模樣:“我不小心窺破了縣主的。”
孔氏越發不信:“什麼?”
瑟瑟遲疑:“真要說?”
孔氏氣勢如虹:“你說。”
瑟瑟低著頭輕聲道:“縣主思慕國子監司業家的郎君。”
孔氏又是一愣,隨即怒火上涌,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胡說什麼?”
承安郡王繼妃也變了臉:“燕小娘子,你可要想清楚,有些話不能說。你若拿不出證據來,那是誣陷。誣陷朝廷敕封的縣主,可是重罪。”
瑟瑟小聲問道:“若我有證據呢?”
承安郡王繼妃和孔氏對視一眼,目驚疑。
聽了許久的喬太夫人這才開口道:“如有證據,老自會為你做主。”
瑟瑟激地謝過喬太夫人,對抱月吩咐幾句。抱月出去,不一會兒,拎著一個錦袋過來,給瑟瑟。
瑟瑟道:“里面的東西是我無意中撿到的,沒想到會惹來殺之禍。”
這些話當然是編造出來的,錦袋中之正是從陳縈的荷包中取出來的。然而,陳縈為什麼害的真相不能說,也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孔氏和陳縈知道被人冤枉,卻有口難言,無從辯駁的滋味。
將錦袋呈上。喬太夫人的侍接過遞給喬太夫人。喬太夫人打開錦袋,從中取出一方杭綢素帕,隨手抖開一看,頓時變了。
承安郡王繼妃離最近,不由湊過頭去,但見帕子上提著幾句詩:“一種相思,兩閑愁。此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字跡有些暈開,應該是浸過水。帕子一角墜著一枚赤金寶相花紋的男式戒指。
承安郡王繼妃的臉也變了:這這這,分明是用以私相授的詩信。
瑟瑟提醒道:“戒指側有字。”
喬太夫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將東西給邊的侍:“你眼神好,看看是不是有字。”侍拿起戒指仔細看了看,指著一道:“這里有一個‘縈’字。”
喬太夫人道:“孔氏,我記得你那兒的名就是縈?”
陳臉煞白,孔氏比他鎮定些,手指死命掐住掌心道:“縈兒也許只是抄錄詩句……”帕子上的字跡一看就是陳縈的,就算喬太夫人現在不認識,也可以找來陳縈從前寫的比對,沒法否認。
侍忽地“咦”了聲,指著帕子道,“反面還有幾行小字。”
喬太夫人道:“念。”
侍領命,讀道:“蔣郎見字如晤,自三月西子湖畔相會,桃花映紅,人面難覓……”
孔氏的臉也變得煞白。想起來了,三月,帶著幾個兒游湖,在湖邊遇到了蔣司業的家眷,當初縈兒的目就頻頻落在蔣司業的小兒子上。沒想到膽子這樣大,竟敢做出私相授的事來,還把這樣重要的把柄落到他人手上!
竟然還瞞著自己!
孔氏越想越氣,越想越慌:若告訴了自己,們何至于一點準備都沒有,鬧到如今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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