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燈如豆,昏黃的燭火在黑暗中破出一片亮,勾勒出異常的廓。
仰起雪白的小臉,翹的鼻頭哭得紅通通的,從來明亮帶笑的杏眼已經紅腫,長而濃的睫上掛著晶瑩的淚珠,輕輕一,便一串串滾落,如梨花帶雨,海棠承,可憐之極。偏偏所有的哽咽都在口,不發出半點泣聲。
人垂淚,楚楚堪憐。
從來不哭的。如今為了騙過他,連這一招都使出來了嗎?
這一世相的種種景宛若浮,在腦海中一一閃過:西子湖邊,渾,瑟瑟發抖地喚他“恩公”;抱樸草廬,脈脈,小心翼翼地向他示好;國公府中,一瘸一拐也要堅持來尋他;他認為晚輩時,笑盈盈地喊他“睿舅舅”;以及,坦然告訴他,想嫁給蔣讓時的模樣……
蕭思睿低頭看向,心中冷笑:這珠淚盈盈的模樣真是啊,這世上只怕沒有幾個男兒能抵擋。只可惜,他再也不會上的當。
許多事,不細究時只覺理所當然,然而一旦起疑,皆是破綻。
他怎麼從沒疑心過?這一世,明明有太多事和前世不同。
懷義縣主一改前世的順風順水,吃癟;燕家二郎欠錢,果斷異常,及時置;燕家大娘子沒有如上一世般嫁趙家,順利退親;一邊說著慕他,卻又輕易接了蔣家的婚事;以及,燕家父母的平安歸來,沒有如上一世般葬天災……
試圖讓一切改變顯得合合理,然而,一次是巧合,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便不是巧合兩字能解釋的。
答案昭然若揭:帶著記憶回來的,除了他,還有!
只有知道燕家人前世不幸的,才會一心想要改變燕家人的命運。一直在騙他!騙他沒有從前的記憶,騙他還是前世鐘于他的。
這個騙子!
新仇舊恨俱上心頭,他心中暴之念驟起,臉若寒霜,目沉,出手,緩緩住下,抬起。
瑟瑟淚眼汪汪,眼前一片模糊,對他的緒毫無所覺,手去掰他的手,哽咽道:“不許看。我哭起來不好看。”
蕭思睿:“……”以為他是關心,想看哭得怎麼樣嗎?
瑟瑟掰了幾下,掰不他的手,索手擋住自己紅腫的眼睛,泣著求道:“您別看了好不好?我,我只是很難過,過一會兒就好了。”
蕭思睿見兩手并列,整張臉兒都藏了起來,簡直氣笑了:還在騙他,裝作對他親昵的模樣!真是把他當傻子啊。前世的時候不是能得很嗎,天天和他對著干,對他冷嘲熱諷,毒殺他的時候多麼理直氣壯,怎麼,現在慫了?還擋臉,擋著臉他就不找算賬了嗎?
他心中怒極,空著的一手覆上了的玉手,收,正要用力扯開。
就在這時,門一下子打開,抱月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娘子,服改好了,你再試……”抱月的聲音戛然而止,張口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瑟瑟坐在椅子上,軀輕,掩面而泣;氣質冷肅的男子站在面前,一手著的下頜,另一手攥住手,低下頭,目專注地看著。
看模樣,似是小娘子在傷心,另一人想要抬起的頭看看的模樣?可這作也太曖昧了!
抱月手中的服不知不覺掉落在地,張口結舌:“二娘子,蕭,蕭大人,你,你們……”他們兩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蕭大人一個外男,怎麼跑到二娘子的閨房中來的啊啊啊?
蕭思睿作頓住,臉瞬間沉下,不怒自威:“出去!”
人的氣勢撲面而來,抱月心膽俱寒,卻又擔心瑟瑟,聲道:“二娘子……”蕭思睿陡然扭頭看了過來,目懾人,若寒冷電。一時間,抱月渾冰寒,什麼都無法反應,下意識地聽從他的命令退了出去。
蕭思睿放開瑟瑟,走過去,直接將房門從里面閂上。
抱月心頭跳:這位想要做什麼?二娘子和他……不會不會,蕭大人是二娘子的長輩,自己這是想什麼呢?應該是二娘子不想進宮,蕭大人在安。可蕭大人怎麼會知道的?
正當心神不寧,王媽媽拎了一壺水過來,看到站在門口,驚訝道:“抱月,這麼晚了,怎麼還不進屋?”向瑟瑟的屋中張了下,“二娘子怎麼樣了?”
抱月背上沁了一層汗,暗不妙:蕭大人還在屋中呢。他究竟是年輕男子,深更半夜,和二娘子孤男寡共一室,作還這麼親,總是不妥。可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張地往瑟瑟屋子的窗口看去,卻見窗紙上只映出瑟瑟一個人的影,稍稍放心,勉強鎮定下來,答道:“二娘子沒事,就要歇下了。”
王媽媽道:“那就好。”猶豫片刻,又道,“你也勸勸二娘子,夫人總是為好。”
抱月胡點了點頭:“媽媽放心。”又提醒,“水要涼了。”
王媽媽“唉呀”一聲,忙往主屋走去。
抱月又往窗戶方向看去,里面的人大概已發現了不妥,燭火不知何時滅了。
屋,蕭思睿聽到外面的靜沒了,正要往回走,眼角余忽然看到抱月剛剛驚嚇之際掉下的裳,不由微微一怔。他腳步停下,彎下腰,將服撿起,借著朦朧的月,一件件展開細看。
他瞳孔微。
竟是這服!
思緒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那日,鮮華飾,環佩叮當,在顯殿向蕭后盈盈下拜。那張臉兒抬起時,滿室的華都仿佛落到了一個人上。那一刻,便仿佛蒙塵的明珠,洗去全部塵埃,展出最耀眼的華。
陳括會鐘于,他一點兒也不意外,世間又有誰能拒絕這樣的人兒?即便是他,也是個再俗不過的人,那日見到陳括落到上的目,便嫉妒如狂。
如今,這服再次出現,也就是說,蕭后再次召宮了。
所以,是因為宮傷心的嗎,為什麼?他不由到不解:前世,和陳括恩恩,甚至不惜為他算計自己,今世,既然還留有前世的記憶,能有機會再與陳括在一起,該高興才是,為何會如此傷心?
他很快又想到了更多奇怪之,上一次進宮,對陳括的態度疏遠之極,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蔣讓。
心中疑越深。他回過,拿著服一步步走近。
瑟瑟將手指打開一條,出紅紅的眼睛向外窺探,見到那服,出嫌惡之。
他面無表地將服放到桌上,喚的名字:“瑟瑟。”
的聲音被悶在手中,低低“嗯”了一聲,才想起問:“這麼晚了,您怎麼忽然來我這里了?”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可這會兒,他著對他毫不設防的模樣,忽然改了主意。不急,這個時候揭破真相,以的倔強,只怕又會恢復從前渾是刺的模樣,不會告訴他任何他想知道的事。
他不答反問:“你為什麼哭?”
這一問,到了的傷心事,抑已久的哭聲終于逸出。
這是他前世永遠接不到的的模樣。
蕭思睿的眉峰不控制地跳了跳,有些惱怒心中忽然出現的痛。他正想說些什麼,就聽低低開口道:“娘想我嫁給七皇子,可我不想嫁給他。”
果然!蕭思睿審視地看向。和陳括間究竟怎麼回事,難道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樣?
線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淚汪汪地道:“您不是說過,我的婚事,如果我不愿意,您可以為我做主?”
他不聲地打量:“你想我怎麼為你做主?”
淚眼婆娑地看向他:“您,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嫁宮中!”
他試探:“七皇子乃天潢貴胄,溫文如玉,年俊才,瑟瑟為何不愿嫁?”
不假思索地道:“我不喜歡他。”
這答案當真簡單暴。可惜,又是在騙他。他心中冷笑,繼續追問:“為何不喜他?”
顯然遲疑了下,這才答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什麼理由。”纖白如玉的手出,輕輕拉住他的袖,霧蒙蒙的杏眼中滿是祈求,“您會幫我的,對不對?”
蕭思睿著,久久不語。有一點說對了,這件事他會幫。這個讓人咬牙切齒的小騙子,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他怎麼能容許再嫁給陳括!
只是,這樣欺騙他,玩弄他,若他就這樣一口答應,未免也太便宜了。
他心中生起一個模糊的想法,聲音低啞,徐徐開口:“你要我怎麼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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