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黑暗中,夜士長久地佇立著,祂的目彷彿越了漫長的時間與空間,始終落在之前那片輝煌影漸漸消退的方向,儘管那“邁向星空之神”的幻象已經從深海中消失,可祂卻一點都不敢放鬆下來,因爲祂知道,在錨點發生徹底完注流程之前,在所有的“錨”都抵達預設位置並徹底植之前,這一切都不算塵埃落定。
但凡那“域外遊者”心中對於永恆權柄和神明之力哪怕殘存一一毫的眷和嚮往,這個流程都會被打斷,即使程序已經走到最後一步,失敗的可能都仍舊存在。
但從始至終,深海中都再無漣漪,夜士只是一個人靜靜地佇立著,一直佇立到有一個聲音突兀地出現在祂耳邊:“注流程結束,數據遷移完。”
……
“咔”的一聲,鏟子鏟了堅實的泥土,乾燥開裂的土地與土中碎石被翻卷出來,又被揚到旁邊,一個披斗篷的小影力忙碌著,手中鐵鏟一次次揮下,而在這小的影旁邊,另一個同樣披斗篷的佝僂軀則正拄著另一把鏟子擡起頭來,眺著遠霧濛濛的荒原。
一層朦朧混沌、晦暗未明的霧氣籠罩在整個天地間,迷霧之中所能看到的唯有在視野中不斷延的廣袤曠野,那曠野上看不到任何屋舍牆壘,也沒有車馬旅人, 只有一座又一座墳墓在一片荒蕪中雜無章地排列著, 那些墳墓皆無墓碑,墳前也看不到任何能代表墓主份的標識,只在每一座墓前的泥土中著一柄漆黑的長劍,而此時此刻, 有爲數不的墳墓已經被人挖開。
那些被挖開的墳冢中都空空如也。
“咱們好像已經挖了很久了, ”那個佝僂著軀的老邁旅行者突然說道,他的嗓音聽上去比從前更加蒼老了一點, “你看, 這裡到都是咱們挖開的墳墓,最初那座是在什麼方向來著?”
“都這麼多年了, 誰記得住啊,”正在力揮鏟的小影停了下來, 一邊直起子額頭上的汗一邊隨口答道, “反正我記得咱們剛開始挖的時候還是在城市旁邊, 那地方還沒有這麼濃的霧來著……到這兒已經連城市在哪個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出生就在這片無邊的墳場中徘徊,”老邁的旅行者笑了起來, “我們起碼已經在這挖了半個世紀, 你自己好像都不清楚你那位朋友到底‘躺’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啊, ”小的影很坦然地說道,“我就是憑覺挖, 而且我覺得自己肯定能挖到——只要機緣到了就行。。”
老邁的旅行者有些困:“機緣?機緣是什麼意思?”
“機緣……啊,我也記不清是什麼意思了, 這好像就是我那朋友告訴我的詞,”小的影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道,“他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還能創造出許多稀奇古怪的詞彙, 有很多詞都妙絕倫,用來描述事時令人拍手稱絕, 但也有些詞莫名其妙,哪怕解釋再多遍也會讓人覺無法理解……比如‘電容’,還有‘電梯’什麼的。”
“聽上去簡直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詞彙,”老邁的旅行者搖了搖頭, “你那位朋友應該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吧?”
“……大概吧, 但我又不在意他是從哪來的,”小的影聳了聳肩,隨後再次舉起了那把已經使用多年卻仍舊鋒利堅固的鐵鏟,“休息的差不多了, 咱們繼續開工吧,今天我一定要把這……”
一邊說著,手中的鏟子已經落在泥土之間,“叮”的一聲輕響以及手中傳來的清晰反饋讓後面的話直接嚥了回去,驚訝地看著眼前已經被挖開一半的墳墓,片刻疑之後眸子中終於綻放出一興的神采,高興地看向自己旁的旅行夥伴,手中鏟子已經再次揚起:“這個,這個這個!這個有餡兒嘿!老爺子你也趕快來挖!要不趕不上開墓式了!”
兩柄鏟子立刻開始上下翻飛,堅實頑固的泥土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鬆散起來,泥土中的頑石也變了一即散的砂石團塊,隨後那泥土又漸漸褪去彩,砂石團塊變了蒼白的細沙,整片曠野的黑暗與薄霧都飛快退散,一座座墳塋化作了平緩起伏的沙海,兩名旅行者卻彷彿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他們只是飛快地向下挖著,直到一黑沉沉的棺木進他們的視線。
材小的旅行者毫不猶豫地將鏟子探向那棺木,就彷彿這個作已經演練了無數遍一般,臉上帶著興的神采,聲音聽上去格外愉快:“我又把你挖出來啦!”
……
高文覺自己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一種無法知到外界、無法掌控軀的奇妙覺讓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初被迫掛在太空中當衛星的那段歲月,然而此刻這虛無卻又與那段日子有些許不同,在黑暗與空虛中,自有一種沒來由的安心充斥他的心智,讓他心中所有的煩躁與不安盡數消散,而在這異樣的平靜狀態下,他可以思考很多東西。
思考自己在太空中的歲月,思考自己在大地上行走的日子,思考自己的人生,思考自己邊每一個人,以及思考自己與夜士的那番談,還有他在過去那“如夢似幻五十年”幻象中所經歷的一切——回憶起那幾乎以假真的幻象,他好像注意到了某些細節,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就是在這一笑瞬間,他意識到自己的回來了——一併迴歸的還有作爲人的五六識,他清晰地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個漆黑冰冷的地方,被一層厚重的事包裹,而在上方,還有“咚咚咚”的噪音不斷傳來,這異樣又約有些既視的環境讓他下意識出手去,想要推開頭頂上的重,與此同時,一個悉的聲音則驟然傳他耳中:“我又把你挖出來啦!”
下一秒,他正好將頭上的重推開,一陣疼痛則瞬間落在指尖,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下意識嚷了一句:“臥槽誰砸我手!”
天大亮。
高文霍然坐起來,而在他起的一瞬間,那黑沉沉的棺木也在他下瞬間崩解,化作普普通通的沙塵隨風飄撒。
他擡起頭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位於一片無邊的灰白沙漠中,遠方依稀還可以看到一座巍峨巨城的剪影,天空則覆蓋著厚厚的灰白霾,琥珀與莫迪爾則站在旁邊,他們二人臉上帶著某種迷茫困,似乎也剛從一場大夢中醒來,但眨眼間便又恢復清明,似乎所有的困都已從他們心中消散。
在這個極爲短暫的瞬間,高文似乎看到他們上披著怪異的黑斗篷,手中拿著鐵鏟,但他只不過眨了下眼,這些東西便如幻象般煙消雲散了。
“老糉子,”琥珀回了回神,隨後上前一步抓住高文的胳膊,使勁把後者從地上扶起來——以的高而言,這個過程多有些稽且艱難,“我剛纔好像做了個夢,夢裡我在到挖墳……”
“你那是夢麼?你那是夢想真!”高文仍然在適應著重新“回到”的覺,聞言立刻瞪著眼睛,“剛纔那下子就是你打的吧!”
琥珀一聽這個連連搖頭,然後擡手指著莫迪爾:“那是他打的!”
“你以爲我會信?我都覺到你的氣息在什麼位置了!”高文瞪了這個暗影突擊鵝一眼,他的手腳仍有些彆扭,站起來的時候也有點暈眩,但這些不適正在快速褪去,這也讓他有氣力跟對方調侃,“可別忘了,你的氣息從來沒有瞞過我的知——自打從棺材出來那天起,我就把你的氣息記住了!”
琥珀頓時了脖子不再吭聲,高文則將視線轉向一旁的大冒險家,莫迪爾這時候也正好將目投向這邊。
“看樣子夜士給我們開了個‘玩笑’,”高文笑了起來,“不過看你的樣子,你似乎很這趟旅程。”
莫迪爾臉上終於出燦爛的笑容,就如每場酣暢淋漓的冒險之旅走到終末,他此刻一臉愉快:“當然,這太有意思了——我這一生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冒險,但這樣有趣的旅行還是第一次遇見!在虛與實的邊境徘徊,在清醒和夢境間穿梭,在與影構築的迷宮中探索——最後又用如此奇妙的方式將您帶回這個世界。作爲一場冒險之旅的落幕,沒有比這更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