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的房間里,周雋握著手機站在窗前，看著那顆懸掛在窗沿頂邊的雨滴，在看它什麼時候落下。

一秒。

兩秒。

三秒。

雨滴慢慢拉長，在漫長的第四秒倏然墜落。

同一時刻,聽筒里響起孟疏雨撒拿喬的聲音——

“這個啊,這個我要先試用一下看看效果呢,效果好的話……”

不等說完，周雋掛斷電話,轉朝外走去，一把拉開了房門。

隔壁房間,說著說著發現通話突然中斷,孟疏雨舉起手機,對著屏幕皺起了眉頭。

還沒皺個川字,忽然聽見敲門聲。

孟疏雨想到什麼，一下松了眉頭,點亮頂燈,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門邊去門鏡。

果然是周雋穿著睡站在門外。

好像知道在看他,他也注視著這個圓圓的鏡頭。

那眼神，覺他想吃掉這扇門。

孟疏雨拉開一線房門，探出半顆腦袋去瞅他,一雙狡黠的眼睛像盛了星星，對著他一閃一閃：“隔壁技師這就上門服務來啦？”

沒了手機的隔，酒后說話慣有的嗲意更清晰地鉆進周雋的耳朵。

周雋結輕輕滾,盯著“嗯”了一聲。

“要不要收費的？”

周雋搖頭：“不用，倒。”

孟疏雨“哦”了一聲，慢慢拉大了門。

像在嫌拉得慢,等門空出一道寬的距離，周雋一個側了進去，后背順勢抵上門。

門砰一聲被關實。

孟疏雨心臟往上一蹦，藏在拖鞋里的腳趾倏地蜷起：“你這個技師還著急……”

“不抓時間，客人改主意了怎麼辦？”周雋看了看閃爍的眼，視線從臉上往下挪去。

所幸孟疏雨被酒塞糊涂的腦子還記得自己睡里沒穿，飛快轉過去，匆匆回到床邊，平躺上去蓋好了被子。

渾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一顆腦袋在外面，兩只手倉鼠一樣著被沿。

“那你快點……可以上鐘了！”

周雋失了笑走上前去：“我的工位在哪兒？”

孟疏雨像螃蟹一樣橫著往里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塊空位，拍拍床沿說：“這里，但是——但是你只能坐，不能躺，我是個有原則的客人，你要守規矩……”

周雋笑著坐上床沿，看了眼敞亮的頂燈：“這麼開著燈能睡著？”

孟疏雨著被沿的手一指床柜頭：“不能，你關掉。”

周雋抬手關了頂燈。

四下驟然大暗，只剩角落一盞暖黃的夜燈靜悄悄發著。

視覺了限，嗅覺自然變得敏銳起來。

孟疏雨聞著周雋周的味道，想著明明是酒店里的沐浴，怎麼就這麼好聞呢，好想湊他近一點。

又后悔剛才挪到太里邊了，側過面對他，稍稍往外蹭了蹭。

昏暗里，周雋的呼吸重了一些，抬手擋住靠過來的額頭：“就這樣，別了。”

“我的床，我想怎麼就怎麼……你意見這麼多，我要給差評了！”

“你這麼來去怎麼睡得著？”

“哦，也是……”孟疏雨老實側躺著不了，“那就這樣，你哄吧。”

周雋調整了一下坐姿，低頭問：“想聽點什麼？”

“聽故事唄，不過不要很難懂的，我現在只能聽大白話……”

“那給你講個話故事？”

“嗯嗯……”孟疏雨閉上了眼睛。

周雋點點頭想了想，靠著床頭醞釀了下：“很久很久以前，一座麗的大森林里住著一對善良的熊夫妻，他們做著森林里的大家長，照顧著一群無家可歸的小……”

孟疏雨閉著眼找茬：“你這個故事頭就開得不對，森林本來不就是的家？”

“但這些小離了巢離了窩，邊沒有同族，所以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家。”

“哦，你繼續說……”

“有一天，這對熊夫妻在森林外撿到一只孤零零的狐貍崽，他們到找，找來找去找不到第二只狐貍，就把他帶回了森林，讓他和其他小生活在了一起。”

“小狐貍在熊夫妻的照顧下慢慢長大，雖然邊沒有狐貍同伴，但也覺得跟這麼多小一起生活很開心。”

“直到小狐貍六歲那年，一對狼夫妻為了尋找自己走丟的狼寶寶走進了這座森林，看見了小狐貍。因為小狐貍和小狼長得有點像，狼夫妻找不到狼寶寶，覺得找只狐貍寶寶也行，于是就問熊夫妻，他們能不能把這只小狐貍帶走，說一定會照顧好他。”

“嗯……”孟疏雨覺困意在漸漸襲來，喃喃道，“后來呢……”

“熊夫妻看這對狼夫妻油亮，打扮漂亮，肯定是過得很好的狼，為了小狐貍過上更好的日子就答應了他們。”

“小狐貍跟著狼夫妻離開了，雖然一開始舍不得這座森林和熊夫妻，但后來因為狼夫妻對他很好，他也覺得自己終于有家了。”

“可惜第二年意外來了，有一天，狼夫妻忽然從外面帶來一只小狼，說這就是他們當初走丟的狼寶寶。小狐貍本來就知道自己不是狼，看小狼回來了，覺得自己可能又快沒有家了。”

“果然，狼夫妻好不容易找回小狼，想方設法彌補小狼，疼小狼，慢慢忘了小狐貍。小狐貍在那個家越過越冷清，不知道怎麼才能引起狼夫妻的注意，只好拼命學習。”

“小狐貍底子還算聰明，加上勤，什麼東西都學得很快，沒多久就比小狼厲害了很多。小狼覺到了威脅，開始和小狐貍作對，家里變得一團糟。”

“狼夫妻努力維持著家里的和平，直到小狐貍九歲那年，他和小狼發生了一場很大的矛盾。狼夫妻發現小狼和小狐貍真的沒法生活在一起。但他們不可能拋棄自己的小狼，所以就把小狐貍送回了森林。”

“那也太慘了吧，你不要給我講悲劇啊……”

“應該不是悲劇吧？”周雋在黑暗里笑了笑。

“小狐貍回到森林以后，一開始確實很傷心，也不想跟其他小說話，每天把自己關在屋里不出去。不過有一天，森林里來了一只小白兔。這只小白兔長得很可很討喜，所有的小都找玩。”

“但小白兔偏偏不喜歡這些找玩的小，反倒去找不和講話的小狐貍。小狐貍走到東，就跟到東，小狐貍走到西，就跟到西。一陣子過去，小狐貍終于愿意和小白兔說話，和玩了。”

怎麼又多了個角？

孟疏雨聽得腦子發脹，想跟周雋提下意見，意識卻越來越混沌，就這麼有聽沒聽地聽了下去。

“可惜好景不長，這只小白兔好像只喜歡不跟玩的小。小狐貍和玩了幾天，有一天，小白兔忽然不搭理小狐貍了。小狐貍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討小白兔開心。眼看小白兔把手里的糖分給其他小，卻不分給他，小狐貍只好失地走了，卻沒想到這一走，再也沒見小白兔來過森林……”

孟疏雨已經思考不細節，就聽出小狐貍好像又被拋棄了，想著周雋真會騙人，這還不悲劇嗎？

那小白兔長得再可有什麼用，不就是個渣嗎！

可憐了我們小狐貍真心錯付！

想著想著，周雋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慢慢聽不清了。

“小狐貍再次見到小白兔，已經是十九歲那年……”周雋說到這里，聽孟疏雨呼吸發沉，停住話頭低頭一看，小聲試探了句，“這就睡著了，小白兔？”

孟疏雨沒有回音。

周雋嘆了口氣，俯湊近耳邊：“給你試用完了，效果滿意嗎？”

孟疏雨這次聽到了耳邊的問話，迷迷糊糊答應了句：“嗯……”

“可以當我朋友了？”

“嗯……”

“這次不會把我甩了？”

“嗯……”

周雋抬起食指，在鼻尖輕輕一刮：“那就不是悲劇了。”

次日清早，孟疏雨在酒店床上醒轉，睜開眼偏過頭，了眼窗簾進來的晨曦，看了看空的房間，昨晚酒后的記憶慢慢涌回腦海。

從睡不著給周雋打電話，說了一堆話，到把周雋迎進門，讓他坐上的床，哄睡覺……

然后周雋就給講了個故事，好像是個很稚的話故事，主角是只狐貍，配角有熊、狼……

算了，記不清了，這都不重要，重點是在快不省人事的時候，周雋似乎問了一個問題。

——可以當我朋友了？

——嗯……

孟疏雨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

孟疏雨，你單了整整二十五年，好不容易單，居然得這麼草率？

周雋你還是不是個人了？

不八抬大轎好好表白，趁人被酒和睡意沖昏頭腦問這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