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厥休養了幾日,陸翊恢復了些力，今日吃過藥后，已經能下地慢慢走路。

　午后突然有人來請永嘉幾人,說穆勒在外營設了席，新宰了牛羊,請他們前去吃烤。

　陸翊以行不便為由，道謝后說不去了。

　奉命來請的人卻說：“小王爺特意叮囑,幾位貴客都要請去,小王爺如今已在席上等著各位了。”

　陸翊心想著來此打擾多日，穆勒既堅持,他也不好拂人家的面子,只得應下。

　外營距營較遠，來人特備了馬車,請永嘉等人上車后,他隨車夫一道坐在外面,往外營方向去。

　沈桓坐在馬車上，開窗幔向外：“好端端的,穆勒怎麼跑那麼遠的外營烤,陸兄上還帶著傷呢……”

　陸翊聞言,淡笑著搖頭說無妨：“小王爺也是一片好心。”

　永嘉原是同姜尚宮在一旁靜坐著，聽見沈桓和陸翊的對話，似乎突然察覺到什麼，也開窗幔，看著一路朝突厥大營遠去的方向,忽然開口大喊停車。

　沈桓和陸翊聽見永嘉毫無征兆的停聲有些意外，皆轉頭看向，沈桓問：“阿姐怎麼了？”

　永嘉話落,見馬車未停，未先理沈桓和陸翊，而是繼續開口：“停車！停一下車！”

　馬車依舊不停，甚至在喚停的聲音下越跑越快。

　沈桓與陸翊對視一眼，也察覺到不對，沈桓連忙推門，卻發覺上了鎖，大家心頭一沉。

　料不定來人到底意何為，沈桓在顛簸的車廂起，抬幾番用力踹門，不料車門結實無比，沈桓幾腳踹下去，毫不。

　對方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永嘉等人被困在車，眼看馬車就要駛出突厥邊境，忽聽后面有快馬追來的聲音。

　沈桓過車窗向外看，見是策馬而來的穆勒。

　穆勒從后大喊停車，車夫依舊不應，他急追了一路，終于在關口前攔下了馬車。

　穆勒駐馬在車前，盯著車外坐著的他父王護衛，冷聲開口：“轉道回去。”

　那護衛聞言不應，只從懷中拿出老王爺的狼牙，舉在手中給穆勒看：“小王爺您還是回去的好。”

　穆勒盯著護衛手中的狼牙漸漸瞇眸，他擋著前路沒有，兩廂對峙許久，穆勒突然拔出腰間的佩劍，直指護衛。

　“你今日若不放人，孤便提著你的人頭，去向父王謝罪。”

　護衛看著直指來的劍尖，將手中的狼牙攥，他反問穆勒：“小王爺，為了幾個外域人，您要一再忤逆老王爺嗎？”

　穆勒聞言不答，他手上劍鋒一轉，架到護衛脖頸側：“回去！”

　鋒利的長劍在秋日驕下映出凜冽的劍鋒，護衛到頸側的冰涼，鼻息下皆是劍浸染的氣，他暗暗咽了咽口水，緩緩放下狼牙，不甘的低聲開口：“回去。”

　穆勒將劍從護衛脖子上移開，卻未放下，而是一劍砍向車門上鎖，鐵鎖斷裂，穆勒將護衛和車夫驅趕下去，他自己也跳下馬。

　車門被從推開，穆勒看著車的永嘉幾人面上皆是歉意，他親自駕車，一路回到大營中。

　穆勒剛駕車營中，還未來得及安頓永嘉幾人，便被突厥老王爺急急召過去。

　穆勒幾乎是被人看押著，一路帶到突厥王帳中，他剛一進帳，被率先飛來的書卷重重打在上，穆勒著疼未躲，繼續向前走。

　“你個逆子，給我跪下！”

　穆勒挨著罵，依言跪下。

　老王爺看著跪地的兒子，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接著用力拍著桌子與他講：“大魏皇帝來信向我要人，你把人截回來，怎麼，為了那幾個異域之人，你是想將整個突厥都賠進去嗎？”

　“我們如今就靠著與大魏的互市，休養生息，恢復元氣，你敢得罪大魏皇帝，若互市關了，你可想過突厥會怎樣？突厥的百姓又會怎樣？”

　“他們好不容易逃出來，當我是朋友才來投靠，我怎能出賣他們，向大魏皇帝賣好，這與小人何意？”穆勒聽著老王爺的罵，跪在地上悶悶開口。

　“你個蠢貨！”老王爺聽著穆勒的話氣得直跺腳，他在書案上尋找一周，拿起青銅酒杯舉起看了看又放下，最后還是抓起案上的一捧書卷砸到穆勒腦袋上。

　“朋友？別說他們都是漢人，他們還姓沈，那是人家的家室，你胡參與什麼？”老王爺手指著穆勒：“我告訴你，夜之前，你務必將這伙人給我送到大魏皇帝手上，否則我便先讓人綁了你，再綁了他們送去給大魏皇帝，今日若不自己走，明日就沒有面了。”

　“爹爹！”穆勒心急想繼續解釋，卻聽突厥王開口。

　“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綁了你。”

　穆勒垂頭在地上沉默跪了半晌，最后慢慢起，他轉之前，又聽老王爺開口。

　“穆兒，你未來會是突厥的王，你這輩子從你出生起，便注定你與大魏之人不了真正的朋友，他們會提防你，會猜忌你，若你強大了，他們還會忌憚和打你。人與人之間如此，突厥與大魏之間更是如此，累世的恩怨，臣民的利益，注定我們永遠是敵人。”

　“你知那大魏為何肯與我們開互市？那是因為大魏剛平，也是恢復元氣之時，你想大魏此時若軍馬充足，我們可還有太平日子？”

　“將人送回去吧，你與們總不會是同類人，你的心也該收回來，好好為突厥的子民想一想。”

　穆勒走出老王爺的營帳，他垂頭許久，頸后泛著酸疼，他慢慢抬起頭，仰頭看天，刺得人瞇眼，草原的天空清澈無際，萬里晴空無云。

　半個時辰之后，有人來向老王爺匯報，說穆勒將人送走了。

　***

　穆勒離開老王爺營帳后，腳步緩慢的走回去尋永嘉等人。

　他聽過父王的話，卻無論如何都不做到，將他們送回到虎口去。

　其實見馬車一路往突厥邊境外去，永嘉已經大致猜到背后的人是誰，一直等著穆勒回來，見他緒低沉，先開口說要與家人離開。

　如今穆勒卻再無法向往常一樣開口挽留，他面上皆是苦笑：“抱歉。”

　“該我們說抱歉才對，”永嘉低對著穆勒低一禮：“叨擾多時，給小王爺填麻煩了。”

　“不麻煩，”穆勒苦笑不止：“只是我食言了，未能護你們周全。”

　“小王爺的大恩，我們永世難忘。”沈桓對穆勒拱手，接著解下腰間的玉佩：“今日一別，不知往后何時能見，這是我母妃留給我的，是我珍視之，你送了阿姐狼牙，這是我們的回禮，君保重！”

　穆勒聽說是沈桓母妃留下的，一時有些遲疑，但抬頭對上沈桓堅持的目，他面上終不是苦笑，緩緩抬起雙手接過。

　穆勒道了謝，說會好好保管。

　“那你們可想好了去？”

　“我們先往北疆去，想辦法去云南，那里山高林深，我們避世而居，總要沈邵找上一陣。”

　眼下也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穆勒聞言只能點頭：“我替你們備了兩匹馬和一輛馬車，車上有些盤纏，你們在路上應急…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你瞞著你父親將我們放走，可會有什麼事？”永嘉還是有些擔心。

　穆勒察覺到，聳肩笑笑，神態里還是未曾磨滅的玩世不恭：“我父王就我一個兒子，總不舍得打死我，我可是他親生的，他舍不得對我如何。”

　“倒是你們，盡快上路，我怕晚些瞞不住了。”

　永嘉和沈桓幾人再次向穆勒道謝，隨后有傷的陸翊和姜尚宮乘車，永嘉和沈桓騎馬，不向南邊的茶馬鎮去，而是一路向東，打算在突厥東境之外，大魏的晉城關。

　午后起，一路疾馳，深夜之時，終于趕出突厥疆土，在往前幾里，便是大魏北境城關之一的晉城。

　沈桓決定先在此停下，過夜休息，待明早城門一開，再混跡人群境。

　穆勒準備的馬車還算寬大，坐下四人綽綽有余，還有一人可臥，因陸翊有傷，永嘉在椅子上鋪了厚厚的服，盡量鋪的些，能讓陸翊些苦。

　陸翊卻不肯自己躺下，他推讓給永嘉和姜尚宮都不，最后沈桓做主，扶著陸翊躺了下去。

　為了騰出車的空間，姜尚宮將行李都放到了車外，深夜里，即便關著車門，寒風還是能從隙里進來，縷縷，卻格外凍人。

　姜尚宮想起車外行李里還有兩件云肩，想替永嘉和沈桓取來，便推開車門下了車，借著車廂出來的微弱的，翻找行李。

　永嘉睡得淺，被姜尚宮下車的靜吵醒，閉著目，有些疲憊的依靠在車壁上等姜尚宮從外回來，可等了一陣，聽見外面許久沒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