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坐在床榻上,著沈邵緩緩睜眼，心尖忍不住發僵。

　沈邵朦朧睜開眼，映眸底的廓,漸漸由模糊變到清晰，眼前的人,一雙明亮的目，像一頭剛出生的小鹿,干凈澄澈又難免含著怯意的過來。

　沈邵原是初醒,心頭蒙了一層困頓，可一睜眼,見前醒著的人,心間好像暖過霾照進來，霎時清亮溫暖起來。

　永嘉對上沈邵的目,能清晰看到他眼底布滿的,擁在被子前的小手下意識,一時將前的錦被，抱得更用力。

　沈邵將永嘉細微的舉,悉數收進眼底,他溫聲問：“何時醒的？怎不喚朕？”

　“剛醒…”永嘉緩緩開口問：“陛下怎麼會在？”

　“朕不是說了,下了朝便來看你。”

　永嘉聽著沈邵這般自然而然的回答，一時道不出心中滋味，微微低頭：“多謝陛下記掛…陛下政務繁忙，實在不必因臣太過勞，陛下龍要,您早些回門休息吧。”

　沈邵聽著永嘉客客氣氣的一番話，像是早已意料之中，他見要掀開被子下榻,一把攔住。

　永嘉被沈邵攔下，不解抬眸看他，卻見他從床榻上站起，徑直朝殿門走，門開了，候在外頭的是王然，沈邵代了什麼，便又關上了門。

　永嘉看著沈邵折返回來的影，不解他在做什麼，猶豫開口：“臣…想去看看母妃。”

　話落，寢殿的門被從外推開，王然端著一個青瓷碗走進來，走近了，永嘉看到了碗中褐的湯藥。

　沈邵端起藥碗，又坐回床榻邊，他解釋：“你昨晚著了涼，朕讓何院首開的方子，煎好了一直溫在爐上，現在剛好口，你吃了藥，朕便放你去看淑娘娘。”

　藥碗端近了，永嘉聞到了苦的滋味，下意識噤了噤鼻。

　沈邵自然知道永嘉從小到大對湯藥是能逃便逃，他盛了一勺湯藥遞到前，親自喂：“現在若不吃，等下嚴重了，要吃更多苦頭…還有，淑娘娘醒了，正等著你。”

　永嘉聞言，猛然抬眸，眼中驀然一亮，看了看沈邵遞來邊的勺子，遲疑開口：“臣自己來吧。”

　沈邵卻好似未聞，他遞得更近，瓷勺到的，沾上褐的藥。

　永嘉只得張口，將藥喝下。

　沈邵細心喂永嘉喝了半碗湯藥，途中喂了一顆餞，容緩緩苦，才繼續喂吃藥。

　永嘉看著眼前萬分溫細致的沈邵，他看向的目，一改先前的冰冷厭惡，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又好似不曾變。

　吃過藥，永嘉急急下榻，要去見母妃，沈邵卻先一步蹲下，他蹲在床榻前，拿起藕的繡鞋，向手，給穿鞋。

　永嘉看著沈邵出的手，徹底僵在床榻上。

　沈邵等了等，見永嘉呆在床榻上沒反應，他無奈笑嘆一聲，接著手，直接捉住小巧的玉足，輕易的攥在掌心。

　永嘉著實被沈邵的舉嚇到，自然掙扎，可奈何抵不過他的力氣，他稍稍用力一扯，便向前去。

　沈邵到永嘉的掙扎，卻不曾放手，他稍稍用力錮住，接著另一手拿起鞋，輕巧的穿在腳上，替穿好了些，他便立即放手。

　接著不等反應，又握住另一只小腳，亦是輕巧穿上。

　沈邵替永嘉穿好了些，一抬頭，見整個人傻愣在床榻上，雙目呆呆的看過來，他自己不低笑起來，撐地站起，朝手：“走吧，朕陪你去看淑娘娘。”

　永嘉怔怔瞧著沈邵遞來的掌心，又怔怔仰頭去看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低下了頭，并未將手遞上去，兀自從床榻站起，與他面對面站著，沉默許久。

　沈邵瞧永嘉這反應，嘆了一聲，怕他，不敢與他有毫親近，可他怪不得旁人，只能怪自己，若非他從前的種種過錯，們之間斷然不會生疏到如此地步。

　沈邵不再為難永嘉，他收回手，率先轉向外走。

　永嘉抬頭，看著沈邵的背影，默默跟上。如今仍覺得眼前種種，都是的錯覺，太不真實，無法心安。

　***

　永嘉和沈邵到時，陳尚宮正在床榻旁侍奉淑太妃吃藥，主仆倆聊天說話。

　淑太妃醒后，陳尚宮將這幾日的事悉數告知，淑太妃意外之余，倒也安心了。

　大半生活于深宮里，如今世上所牽掛的，只剩一雙兒，即便自己多苦，已無所謂，只沈邵能容下永嘉與沈桓。此番大病醒后，得知沈邵不僅賜了救命的藥，還對永嘉頗多照顧，想便是哪日自己不在這世上，也能安心了。

　沈邵陪著永嘉走到床前，他默默立在一旁，看著母倆執手垂淚，心口忽有陣陣刺痛，他不想，若是母后不那麼糊涂，若是他早些看何家人的本質，若是他不那麼聽話，留在邊疆不歸京，也許母后就不會死，往后這些痛苦的事也不會發生。

　淑太妃替永嘉著眼淚，哄著不哭，自己也稍作平復，隨后仰頭看向沈邵：“多謝陛下，我這一副老骨頭，勞陛下牽掛，實在是罪過。”

　沈邵聞言，連忙上前兩步，站在床榻前：“是行堯的罪過才是…從前行堯不懂事，讓淑娘娘苦了，行堯在此向淑娘娘賠罪，您能原諒行堯的罪過。”沈邵話落，直接在床榻前屈膝跪了下去。

　他這舉，驚得床榻旁三人皆是愣住。

　淑太妃在聽見沈邵喚自己是淑娘娘時已然愣了，如今看他在床前跪下，更是大驚，連忙讓永嘉和陳尚宮將他扶起。

　“朕已命人將淑娘娘的宮苑收拾好了，還娘娘能搬回皇宮來住，也讓行堯能在您膝下盡孝。”沈邵一時跪在地上不肯起。

　淑太妃實在是意外，一時連連應好，示意同樣怔愣的永嘉，永嘉回神，再次手，用力去扶沈邵。

　沈邵最終被永嘉扶起，他垂眸看著全然意外的神，一時有幾分后悔，自己今日可是之過急了。

　劉太醫端著按時前來請脈，殿中原本張的氣氛，因著劉太醫的到來慢慢緩和下來，沈邵帶著面微白的永嘉，出了寢殿。

　天際夕完全沉下，徒留一片染彩的云團，寢殿后院的涼亭里，沈邵松開牽著永嘉腕上的大手，他背對著站了良久，忽有幾分急促的轉。

　他轉過來，便見原本站在背后的，向后退卻半步。

　永嘉現在已然是懵的，不明白，那晚在大雨中一來一回間，沈邵經歷了什麼，知道了什麼，才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轉變。

　“永嘉，朕還有一事未與你說，朕今早已下旨，將宋思樓調回…”他自能明白此刻的震驚意外：“曾經，是朕太苛刻了。”

　永嘉沒料到沈邵竟會將宋思樓調回京來，他原本是那樣忌憚宋家，好容易抓住了宋家子的把柄，如何肯這般輕易放棄。

　沈邵自也知道，無論他道歉多次，語言總是蒼白的，他迅速將宋思樓召回來，不在意旁人是否說他朝令夕改，只為了讓知道，他是真心想要彌補，曾經犯下的種種過錯。

　“就快冬了，行宮的條件有限，勸淑娘娘搬回皇宮住吧，也好讓淑娘娘好好養病，”沈邵話落，見永嘉一時不說話，便徐徐圖進：“永嘉，再信朕一次可好？朕定不負你。”

　***

　落雪前，沈邵派了一隊門宮人，備了兩輛上好馬車，將永嘉和淑太妃從皇宮接皇宮。

　如今天子尚未開選秀，除了東宮時便伺候著的兩位良娣，各封貴妃，居于后宮外，六宮大部分空置，淑太妃歸宮后，便還住原來的綰芷宮。

　雀宮沈邵也早早命人收拾出來了，無論永嘉是想獨住，還是與太妃居于一皆可。

　沈邵有時會去綰芷宮晨昏定省，他不常去，怕影響淑太妃休息，但每逢十五或是節日，必要親自前往看，常日里，也是各補品，流水似的往綰芷宮中送。

　時日長久了，永嘉原本的戒心慢慢開始放下，將沈邵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里，想，年十數載的誼，到底不止是放不下，行堯也是一樣。

　昨日王然又來綰芷宮送補品，正逢永嘉也在，王然便找準時機，悄悄與永嘉說，陛下想念親手做的點心，說是自去邊關起，多年未再嘗到的手藝，但又礙著面子，不好意思開口向討要。

　王然說自己便斗著膽，碎著，替天子說出來。

　永嘉聞言，自明了王然的意思，親自送他到綰芷宮外：“王長侍有心了，本宮一會回宮去做，晚些便給陛下送去。”

　王然聽了連連謝恩：“那陛下今晚是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