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磬終究沒有伺候黃貴妃那碗湯。
之后黃貴妃說腰疼,顧玉磬很地說要不要太醫,又說了治腰疼的方子,黃貴妃便側躺在那里, 示意宮娥拿了人錘來捶。
這個時候,當兒媳婦的怎麼也得表現表現了吧?
可顧玉磬不,就真仿佛沒看到一般,在那里笑著說∶"年紀大一些,腰確實容易不好,你老人家要好生靜養,只有你老人家子好了, 我們當小輩的才能安心。"
顧玉磬一口一個老人家,黃貴妃臉都沉下來了。
畢竟才三十五歲,風韻猶存,略打扮一下,不過是三十左右模樣罷了,圣人那里一個月中,總有那麼兩三次過來這里歇息。
這樣的自己,竟然被稱為老人家?
可偏偏晚輩說這個,仿佛是敬意,黃貴妃也挑不出什麼病。
黃貴妃心中不快,便提議說讓顧玉磬學宮規禮儀,顧玉磬自然是恭敬地聽著,絕不會有任何異議的。
黃貴妃這才松了口氣, 淡聲道∶"以后每日都過來里頭,由你四位教養嬤嬤陪著過來學規,什麼時候學好了,什麼時候免了進宮。"
顧玉磬恭敬地道∶"是。"
黃貴妃心里的那口氣理順了,笑著道∶"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都是湛初的媳婦了,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做母親的,總希你們能好一些。"
顧玉磬∶"母妃,兒媳自然知道,什麼都聽母妃的。"
黃貴妃頷首,想著這兒媳婦,呆雖然呆了一點,但看上去還算容易拿,便又和待起來蕭湛初的子,說他子冷淡,最喜清凈,若是他看書歇息的時候,都不能打擾,又告訴怎麼伺候蕭湛初,要照料好他等等,雖然越聽越把顧玉磬當一個大丫鬟,不過顧玉磬一概應著,一句話不反駁,當然了,一個字都沒打算執行。
正說話間,就聽得外面靜,聽那宮娥口稱殿下,顧玉磬便明白,這是蕭湛初來了。
當即腰彎得更低了,神間也越發恭敬,恭敬到卑微。
以至于等蕭湛初走進來時,都沒看蕭湛初一眼,只低著頭弱弱地喚了聲∶"殿下。"
蕭湛初看過去,自己的母妃坐在榻前,一派悠閑雍容,而顧玉磬卻腰彎著,雙肩微,順地垂著眼睛,山弧度膩,兒微抿著,一縷烏發輕落在耳垂那里,看著竟帶了幾分疲倦。
他不聲地收回目,卻想起那日在紅莘的別院中,下明艷,便連生氣時都是糯可人的兇。
而如今,仿佛一幅褪了的畫。
這時已經有宮娥搬來了繡杌,請蕭湛初坐下來。
蕭湛初便淡聲道∶"兒臣喜站,不喜坐。玉磬,你坐吧。"
顧玉磬其實做出這副可憐模樣,就是要讓蕭湛初心疼的,但是沒想到,蕭湛初竟然直白地讓自己坐下,且直呼自己名字。
想想, 其實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名字。
忙看向黃貴妃,果不其然,眸中顯出不悅來。
顧玉磬趕低下頭,繼續做小媳婦狀。
然而這樣子,落在蕭湛初眼中,卻是頓時蹙眉。
于是他便定聲道∶"坐。'
沒有虛禮客套,就那麼一個字,確實不容置疑.
蕭湛初說出這一個字后,寢殿中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在場伺候的有宮娥有嬤嬤有太監,全都屏住了呼吸。
顧玉磬咬咬,小心地看看蕭湛初,又看看黃貴妃。
黃貴妃向蕭湛初的目復雜,沒想到自己這平日里目無下塵的兒子,竟然這麼寵自己的皇子妃,甚至不惜在這個母親面前為他的皇子妃立威。
不過到底是忍下了,扯起一抹笑,道∶"湛初都說了讓你坐,那就坐下吧,不然湛初該心疼了。"
顧玉磬聽了∶"謝母妃。"這麼說著,果然就坐下來了。
這麼一坐下來,在場所有的人,那臉就變得詭異起來。
黃貴妃也是目瞪口呆。
還真敢坐 ?
皇子在這里站著,一個當皇子妃的,怎麼好意思坐下來 ?
不過顧玉磬坐下后,卻是一臉懵懂滿足的樣子,毫沒意識到有哪里不妥。
黃貴妃十五歲宮,二十年后宮沉浮,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愣了半響,終于嘆了口氣∶"你到底知不知道宮里的規矩,宮里頭,皇子站著,哪有你坐下的份,你這樣子———"
顧玉磬低頭,委屈地道∶"是殿下讓兒媳坐下的,殿下的命令,兒媳不敢不聽。"
黃貴妃皺眉,看看自己那依然站著的兒子,再看看著心安理得的兒媳婦,不免冷笑,可真寵著啊 ,簡直是縱著了!
蕭湛初抬眸,和自己母親對視,眸卻是輕淡得很∶"母妃,就是這子,聽話,乖順,從不違背我的話,這只怕是難改了。"
黃貴妃呵呵一聲冷笑∶"好一個聽話,你讓去死,也要去死一死了?"
蕭湛初淡聲道 ∶"但是兒臣不會讓自己的結發之妻去死。"
黃貴妃氣得簡直是磨牙∶"你才娶了媳婦幾日,眼里就沒娘了。"
蕭湛初垂眼∶"母妃,你乃貴妃之尊,是長輩,怎可相提并論。"
黃貴妃一噎,一眼,簡直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蕭湛初低首∶"母妃,時候不早了,兒臣先行告退了,也請母妃早些歇息。"
黃貴妃臉不好看,不過看看兒子那不冷不熱的樣子,到底是扯出一個笑來∶"湛初,說起來,我剛想起,正好有事要問你。"
蕭湛初∶"母妃,你說。"
黃貴妃∶"你表哥如今得了一個丫頭,雖只是丫頭,不過也算是喜事,前幾日你舅母進宮,還和我說,到時候給孩子做百天,讓你也過去一趟。"
說著間,看了一眼顧玉磬∶"玉磬也跟著過去吧,到底是親戚,總是要走。"
顧玉磬低頭,也恭順地道∶"是。"
蕭湛初卻不置可否∶"最近忙,父皇那里時不時要召見兒臣,并不一定出時間,到時候再做計較。"
**************
從黃貴妃出來,顧玉磬自然是陪著蕭湛初一起輦車。
輦車上,看蕭湛初,他下頜線微繃起,面清沉,喜怒不辨,便收回目,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
出嫁前兩日才染的紅指甲,鮮亮好看,只可惜的手并不夠修長,卻是有些許嬰兒的,這就無奈了,明明自己子纖細有致,怎麼手卻長這樣。
就這麼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一路上輦車前行,邊的人也不見吭聲。
地看他,或許是夜將至的緣故,他鋒利流暢的側臉弧線冷沉沉的,拔山著幾分清冷,微微繃起的下頜線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顧玉磬收回目,低下頭,暗暗地想,難道不是應該過來安自己嗎,問問自己委屈了嗎,問問自己是不是被欺負了,難道剛表現得還不夠 ?
顧玉磬為難地蹙起眉頭,心想當一個挑撥人家母子關系的兒媳婦并不容易,雖然剛才在黃貴妃面前,他明顯是維護了自己,但是——
那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媳婦可以換,母親卻就那一個,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你是被拔了牙,還是爪子讓人剁了?"他卻突然開口。
"誒?"顧玉磬正擺弄手指,沒反應過來。
"平時欺負我,不是很厲害嗎 ?"
蕭湛初的聲音不辨喜怒,不過顧玉磬莫名聽出幾分嘲意。
"那,那是殿下的母親,我當然要敬重,便是要我做什麼,我這當兒媳婦的,都甘之如飴。"有些結地開始說出早就想好的臺詞。
然而,說完后,邊的人卻很久沒說話。
支棱著耳朵聽,捕捉著他的每一個靜,他卻本就是連呼吸都平穩得很。
顧玉磬失至極,在心里抓耳撓腮,簡直仿佛以前讀書不小心寫錯了詩句。
是說得不合適嗎?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地握著的手說,你的辛苦我明白人,讓你委屈了。
顧玉磬輕輕地咬著,蹙眉暗暗地琢磨。
好在這個時候,他終于側首,看向顧玉磬。
墨沉沉的目,落在顧玉磬臉上,顧玉磬頓時有種被看的覺。
便有些慌了。
蕭湛初是喜歡自己的,覺到了,而有上輩子的經驗,用這個來挑逗他,他分明就彀中,覺得自己可以拿住這個年了,甚至可以覺到,他為自己躍的心緒。
不過現在,想到上輩子的許多事,才意識到,自己也許錯了。
他可以看上去很單純無辜,但那也只是偶爾在面前這樣罷了,但其實他那樣的人,自小陪在圣人邊,十七歲便領兵掛帥,他如果真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單純,怕是早死了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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