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肯放？

明知麻煩無數，未來憂重重，卻仍是不想放手。

費盡心機拉住隨時要轉離去的人，寧願背負著父兄的責備、家世名聲的束累，一意留住懷裡難測的。

可只是退。

一次次推開他，用冰冷的話語回絕他的接近，一味將他推回七年前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反對，這場紛唯有他一人執拗，像極了毫無意義的任。

他簡直忍不住生恨。

或許是被怒氣懾住，放棄了推避，任由他擁。

星影西移，他將輕輕放在玉簟席上，自己也躺了下來，雙手環著纖腰不放，誰也沒有說話。

一殘月印在蝦須簾上，暈著朦朧的淡黃，像一彎滴的淚。

直到天白，他松開手臂，了輕合的雙瞳半晌，出門自去了。

靜靜的睜開眼。

翻過，細白的指尖索著餘溫猶存的席面。

無聲的咬住了。

相請

揚州最負盛名的醉仙樓照例是賓客滿盈。

三樓卻是清淨閑適，只坐著數幾名貴客。

幾個巨大的冰桶散發著寒氣，輕易驅走了暑熱。冰好的瓜果點心列在盤中，水潤鮮，夏日倍加人食指。

四翼看著街景品頭論足，白歌與侍倚在人靠上逗鸚鵡，謝曲衡在一旁作陪，宋羽觴輕搖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談。

“老大去哪裡接主上，這麼久還沒過來。”藍鴞耐不住子。

“約快了。”墨鷂估了下時間。

“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去謝家。”碧隼問出糾結多時的疑。

“誰猜得出怎麼想，越來越古怪了。”藍鴞聳聳肩。“至以前還有脈絡可尋……”

“你覺得很怪？我倒覺得現在比較像正常人一點。”墨鷂反駁。“不像以前那樣完全沒人味。”

“這麼說倒也……有正常過麼？”銀鵠了下苦思。

四翼面面相覷，皆是心有戚戚的搖頭。

“你們說的是葉姑娘？為什麼都怕，過去對你們很兇？”不甘心一知半解，宋羽觴了八卦的行列。

“不兇。”藍鴞誠實的提供答案。

“手段殘忍？”宋羽觴鍥而不舍。

“還好。”墨鷂出言否定。

“你們有把柄落在手上？”

“沒有。”碧隼撓撓頭，“早就放我們自由。”

“那你們的畏懼所為何來？”宋羽觴百思不得其解，四翼對那個冷淡的孩的敬畏超乎尋常，按說他們該是謝雲書的手下，卻更戒慎。

“那是你不知道是什麼人。”碧隼好心的答了一句。

“是什麼人？”宋羽觴從善如流的問。

碧隼啞然，眼睛瞟向銀鵠，同伴會意，微笑著替他帶過。

“說起來我們也很好奇，老大居然是謝家的人，宋公子可知他過去是怎樣的？”

“這個我當然清楚，畢竟我和他相多年……” 宋羽觴十分知機，大方的提供對方想知的答案。

雙方熱切的換各路消息，獲得想了解的小道訊息，盡是皆大歡喜。

謝曲衡在一旁好笑的搖頭。

謝雲書攜著迦夜踏，看見的正是一派親無間的融洽，不覺稍稍詫異。

迦夜瞟了一眼，半笑不笑的抿了一下。

“你教出來的。”

四翼瞥見兩人，反的筆直立起，訕訕的心虛。

謝雲書一笑，引著眾人落坐。

機伶的店夥招呼著上菜，隔壁的伶人彈起了琵琶，竹耳，婉轉的歌聲清揚，帶來致纏綿的意韻。

菜是極致的。

搭配合宜，清而不淡，而不膩，鮮適口。甚至雕出了巧的花鶴造型襯飾，更添了幾份。似這般鹹中微甜倒是合了迦夜的口味，較往日多下了幾筷。

迦夜本相當挑剔。

長期於高位，起居無不雕琢，平日用的雖然隨意，卻都是頂尖的。不過極能忍耐，出行時飲食礪，著布棉，數日不眠不休皆是尋常，從不因之抱怨。即使來了江南諸多不合意也不著片語，唯有極近的人才能覺出一二。

白歌坐在畔有心示好，淺笑著搭腔，迦夜淡淡的回應，氣氛還算融洽。四翼罕有的與同桌，拘謹而不自在，全無先前的笑謔，幾乎不開口。只剩了謝氏兄弟和宋羽觴談些漫散的話題，場面略為冷落。

白歌挑了一筷獅子頭給迦夜，溫言婉笑。

“太瘦了對子不好，葉姑娘該多吃些才是。”

迦夜垂目看了看碗，一旁的謝雲書順手替挾了過去。

“多謝白小姐好意，只是素來不喜葷食，由我代了吧。”俊平常，了解而默契，做來再自然不過。

櫻忽然發白，白歌勉強笑了一下，藏在桌下的手揪住了裳。旁的婢眼小姐神幽怨傷心，不暗裡不平。

謝曲衡默歎一聲，扯開了話題，努力化解僵滯的氣氛。

迦夜仿如不覺，略略喝了一點湯便停箸不食了，改坐到遠飲茶。

一離席，四翼心思一松，又開始與宋羽觴頭結耳。謝雲書禮貌的與白歌攀談了幾句，畢竟是謝曲衡秉持父親的授意請至揚州，不便過於冷落。

“數日賞玩，白小姐可還適應此地風？”

“揚州風景絕佳，歌所見皆是景，哪會不喜。”白歌盈盈一笑，矜持而文雅。連日遊玩俱是眾人一起，期間謝雲書多是全神陪著迦夜，有近談，難得此刻稍稍接近，力持鎮定，仍是些微暈紅了臉。“多賴世伯好意相邀，才有此機緣。”

“家母近日時常誇贊，說白小姐溫雅可人，一解膝下無的憾，直是希能常駐謝家才好。”謝曲衡頗有深意的微笑接口。

謝雲書瞥了一眼對面，迦夜倚在樓另一側欄邊，捧著一杯香茗看花。數盆碩大的茶花澤麗，花葉繽紛，絢爛而招搖。

“白小姐有暇盡可多留些時日，揚州有不好去。”他忽然附和。

四翼呆了呆，一時皆側著頭過去。

白歌有些意外，麗的眸子亮了起來。“多謝三公子，如不麻煩，倒是想請三公子指點些名勝殊景。”

“這有何難，讓雲書陪著四走走即是，也可嘗嘗街巷名點。”謝曲衡大喜，立時替三弟包攬。

“若是三公子方便的話。”期待的麗容略帶意。

謝雲書眼神閃，倏然淺淺一笑，“份之事，自當盡力。”

遠的孩俯摘下一片朽葉，在指尖轉了轉。

隨風一送，幹黃的葉片飄然翻落，旋轉著墜下高高的樓臺。

一騎快馬踏著落葉在樓前停住。

騎者俐落的翻下馬，快步走醉仙樓。

“南郡王世子下屬請見謝家兩位公子、葉姑娘、宋俠及白小姐。”

朗聲通傳響在梯下，空氣頓時凝肅起來。

眾多目盯著來使，那名漢子大方的抱拳當。

“世子令在下前來送柬邀客，誠意相請，請諸位務必賞蒞臨十日後的瓊花宴。”隨話語一同附上制作的金柬，一份恭敬的呈給了迦夜。

席中數人暗地換眼，俱有些驚訝。

迦夜翻了翻亮晃晃的柬書，沒什麼興趣，隨口推。

“承蒙抬，近日舊傷未愈不便赴宴，替我辭謝了吧。”

來使似已料到，立時躬致意。

“來前世子另囑，葉姑娘的傷是他一手所致，時時心下愧疚。請務必賞臉容當面致歉。”不等開口，取出一雙手置上。“此為千年雪參，聊表寸意，若能略補玉，也算稍平世子心頭之憾，請姑娘萬勿推辭。”

眾人驚疑不定，猜不出是何用意。

千年雪參本屬珍，蕭世送給害他功虧一潰的對手，又婉言相請，究竟所為何來。

難道真是為了三歲小兒都不會相信的致歉。

“東西是好的，可惜我用不上，連這帖子一並帶回去吧。”迦夜眼都沒抬，指尖一彈，將金柬送了過去。

未料到回絕得如此幹脆，來使窘了一下，再度開言。

“葉姑娘何必拒於千裡之外，除了世子，尚另有一位故人殷勤相盼，亟待與姑娘重逢相會。”

“我可不記得在江南有什麼故人。”

“這位故人自西域而來，曾與姑娘有一面之緣。”到無形的力，來使竟不自覺的退了一步。“對姑娘風采印象極深，多年無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誰。”謝雲書冷聲質問，笑容早已不見。

“屆時一見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見汗，強令自己直了背。

“我現在就想知道。”謝雲書踏前一步，空氣得一即發。

“謝家何等聲名，三公子必定不至對來使以武相襲，在下深信。”使者面上變，再退了一步，力持鎮定。

以家門名譽相挾，謝雲書不能不猶疑。

僵滯了半晌，迦夜起一，金柬又回到了纖白的細指。

“回去告訴蕭世，我很期待。”

漢廣

日上三竿，迦夜仍未起床。

一把漆黑的長發散在榻上，懶懶的蜷著，翻著一本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