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虛言搪塞過去,對於數日閉門足不出戶的人,均有默契的不去相擾。
與眾人所料的截然相反,此刻舍並非只他一人,更無意氣消沉。
“城中大小客棧均無主上的蹤影。”
“酒樓畫舫也無。”
“也沒有類似的人買過騾馬。”
“無人見過主上出城。”
四翼回報著數日探察的結果,均是一無所獲。
屋裡一片靜窒,皆著窗邊凝滯不的人。逆在側臉勾出一抹深暗的棱影,沉默了許久才道。
“已離了揚州。藍鴞去搜集消息,查出緋欽從何而來,追殺的人是哪一路。”
“銀鵠去南越打聽二十多年前有哪個小國被滅,用的是此種文字。”隨命令遞過的還有一方素帛,繪著迦夜劍上的銘文。“盡可能察得詳細些。”
“墨鷂去跟蹤玉隋,小心探明他的真實份,此人來曆莫測,要多留神。”
“碧隼留下隨時待命,還有什麼疑問。”
四人齊聲領命,各自退去了安排。
屋裡恢複了靜謐。
窗外的綠竹在下清亮,剔得仿如碎玉,聲聲蟬鳴耳,再尋不到往日的沉定,輒心浮氣燥。
,會在哪。
沖開道時已太晚。接走了那個孩子,從揚州城徹底消失。
尋到的機會微乎其微,他和四翼的追蹤皆緣自的傳授,慣用的手法不可能有毫作用。
不得不回家,借助家族的力量搜尋或許還有萬一的希,否則更如大海撈針般絕。迦夜既已離開,怒氣平複的父親並未嚴懲他的逾越失當之舉,或許是念及重歸家門不易,剛毅如鐵的父親意外的寬仁。
家人都松了一口氣,他不想去看那些慶幸或同的眼神,深心專注的只有一件事。
數月後,沸沸揚揚的流言漸漸平息,一切被人忘,就像從來不曾出現。
他再度獲得父親的倚重,一度被收繳的令牌信重歸於手。
除了協助長兄打點家族事務,便是耐心的等待四翼的消息回傳。
墨鷂回報,辭別謝家回北方的玉隋過黃河即失了蹤影,完全查不出半點端倪,按來時所稱的地址商號探過,除了無此人外均屬真實,迷一般深不可測,印證了當初的懷疑。
藍鴞回稟了追殺緋欽的人,確是中原世家——蜀中方家。方家聲名赫赫,為地方大族,暗裡卻如此無行,他囑咐留人長期控守,設法伏線監視,端看迦夜何時手。
走得最遠的銀鵠暫無音訊,他並不寄予過多期,時隔數十年,能否探到並無把握,何況迦夜出生於江南,毫無故土的記憶,未必會往那裡去。明知希渺茫,他仍不願放過任何一線可能。
縱然翻遍中原,重回西域,搜盡碧落黃泉……
【西京篇】
南越
銀鵠在這個崎嶇的地方轉一個多月,見多了各種令人起栗的爬蟲長蛇,青碧的樹葉鬱鬱蔥蔥,仿佛永遠在滴水,時不時就有一場急雨從天而落,悶熱的汗裹在上黏膩而不適,散發出醃得過久的菜葉氣息。
他一邊低咒一邊尋路,嘟囔著抱怨自己運氣欠佳,離開了風雨如詩的江南跑來這個蚊子多過沙的地方,不小心還會遇到有毒的瘴氣,若非躲得快,恐怕已倒在這抬頭幽林,低頭泥沼的窮山惡水。
要找的人竟是出自這片鬼地方,他實在不敢相信。
一路遇到的居民說的話也聽不懂,與其說是人話不如說是鳥語,當了幾十天聾子比手劃腳,終於學會了卷著舌頭說話,勉強能夠通。
懂了還是白搭,這裡小國林立村寨無數,連年戰,國與國之間混得一塌糊塗,經常是滅了重建,建了又毀,合並縱橫數不勝數。許多居民連當前主政的國主都搞不清,更別說數十年前不知名的小國。
不甘心下了這般力氣仍是無功而返,回去必定會看見三張幸災樂禍的臉,好整以暇的等著嘲弄揶揄,他憑著最後一點意氣勉強又轉了十來天,眼見著實無,開始絕的盤算回去的路途。
這一天吃完打來的野味,轉到河邊洗手,難得林木稍稍稀疏,日從枝葉間斜映下來,照得河水猶如明的水晶,清晰可見爬滿青苔的河床。
異的石質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段灰白的石板,靜靜的沉在河底,尚未被泥沙螺魚完全掩藏,白微明滅,斷斷續續的延至遠方,竟像是一方古道。
左右無聊,他一時興起,沿著河道一路前行,石板逐漸延至岸上,消失在林深。他順道而行,累累的青藤蔓遍布,樹木越來越壯,幽深得幾乎看不見日影,除了石道,又發現了一座曲流石渠,破碎的石板原來是長渠底道。長渠盡頭是一壁殘牆,翻過斷垣,眼前出現了一棟宮殿般的建築,建築的白石多已倒塌,殘餘的部分也已被植覆了一片綠毯,仍依然能覺出當年的致。
東頭有彎月形石池,西頭有石板平橋和層層花階,曲廊傾頹,碧池幹涸,殘留著厚厚的落葉,完全沒有人跡。
行過廢棄的宮苑,漸漸步上最高的主殿,樣式各異的砌飾頗為獨特,其中還有不蓮花的浮雕,大多已破碎殘缺,時而有豔麗的毒蛇被步履驚,悉悉的吐著蛇信蜿延爬過,在石徑上留下一道發亮的粘跡。
穿過了最後一道苑門,終於踏上了殿臺,所見的景致令他愕然的張,在這草蛇叢生的南疆林深,竟有一天境般的所在。
殿堂下方是層層石階,聯一個麗寬廣的湖泊,湖水晶瑩碧,有如一塊碩大的翡翠在日下閃閃生輝,湖邊青綠的草地茵茵如毯,開著大朵大朵的白花,層層樹影隨風起伏,如有生命的呼吸。
山風一掃纏綿數月的熱窒悶,吹得人遍清涼,超出預料的景吸引了心神,他毫不猶豫的撲下湖水鳧泳,數月未有的愜意。順手撈了幾條不知名的魚,渾長滿了雪白的細鱗,腮上還有長長的須,樣式古怪,烤了滋味卻十分鮮,香味飄得老遠。
他心滿意足的啃著魚,前方的樹林忽然有輕響,竹竿撥草的聲音越來越近,探出了一個佝僂的影。
衫式樣一看即是普通村民,後還背著采藥的竹簍,赤足,黝黑而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見鬼一般瞪著他。
轉了數日都沒見幾個人,正覺極度無聊,他努力表現友好,用剛學來的鳥語嗑嗑的表達並無惡意,甚至用上了手勢比劃,邀請對方和他共篝火晚餐。
對方遲疑了好一陣才走過來,放下背上的筐,盤著在火邊坐下,拒絕了他遞過去的烤魚。
“真沒想到這裡有人,我還以為撞了鬼。”老人的舌頭很生,但說的分明是漢話,他聽得幾乎跳起來。
“你是漢人?”多日被迫說著半懂不懂的南越話,憋得幾乎吐。此時遇到一個能說話的人,驚喜非旁人所能想像。
老人沙啞的笑了,滄桑的眼睛渾濁而世故,自然猜得出他為什麼反應過激。
“我在這裡五十年了,第一次到說漢話的人,都快忘了。”
在這種鬼地方呆五十年,他佩服得五投地。“你怎麼會來這裡。”
老人仰著頭思索,每一道皺紋都寫滿了回憶。“百年不遇的旱災,一村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了流民,隨著流浪到這裡,後來安了家,習慣了,也就不走了。”
“你能適應……?”他只覺不可思議,順手拍死了一只大得嚇人的蚊子。
老人呵呵的輕笑,從竹簍裡翻出一株草丟火堆,嫋嫋的輕煙飄散,徘徊在耳畔的嗡嗡聲迅速消失了。“天氣熱,容易生蚊蟻,外地人都不了。本地人有一些偏門的辦法,這種草味蛇蟲都會避開。”
他歎為觀止的搖頭,不管怎麼說,今晚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今天的運氣令他十分滿意,繼續啃著魚填飽肚子。
老人了他一眼,也從懷裡出幹糧裹腹。
瞟了瞟對方糙的米餅,他大方的再次送去脂香四溢的烤魚,老人卻不停的擺手,往後退讓。
“謝謝,這魚我們這裡的人是不吃的。”
“為啥?”他不解的眨了眨眼,如此味卻不為人食,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有毒?”
見慣了各種奇怪的生,不看來正常的卻有劇毒,難道這個也……他驀然綠了臉。
恐懼太過明顯,老人忍著笑安。
“沒有毒,只是湖裡死過人,我們覺得不祥。”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又覺著不以為然。
哪個湖裡沒死過人,就為這點理由放棄唾手可得的食,大概也只有化外夷民才會如此愚昧。
看出他的不屑,沒有和異鄉的年輕人計較,老人平和而慈靄。
“你不覺得奇怪,這麼好的地方,我們寧肯在山底下淋雨熱都不肯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