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問他上有沒有不舒服，可那兒的事兒又不好意思開口，而且即便不顧臊的問了，他大概也不會搭理，他已經整整兩天沒與說過一句話了。這兩日變著法兒的逗他說話，甚至都快變厚臉皮了，可他卻總是聽見似的不言語，知道他不是沒聽見，他就是故意不理。

荷花嘆了口氣，站了一會兒也上了炕，側躺著擔憂的著被被子裹一團的長生，心想還是該把這事兒告訴四，縱是挨罵挨罰也罷，只別真讓長生落了什麼病兒才好。

第二日傍晚荷花趁長生出去挑水的功夫，把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四沒像預想的那樣立時冷著臉數落，而是蹙了眉頭面凝重。荷花自責的道：“這回是我錯了，我不該帶他一塊兒去……往後我再不這樣了，只這此不知怎樣他才能好，只盼著千萬別憋壞了子……”

正說著，長生從外面挑水回來，才一進院兒便把水桶撂在了一邊，先往茅廁去了一趟。四看了眉頭擰得更了，只道：“先吃飯吧。”

晚飯荷花做的粥和餅子，切了點兒自家醃制的鹹菜，往日長生至要喝三碗粥，這會兒他面前的粥碗卻是滿滿的一口沒。

荷花知道他是怕水喝多了生尿，可白日裡他幾乎沒怎麼喝水，如今連粥都不喝只怕沒病也要耗出病來，把粥碗往他跟前推了推道：“我今兒往粥裡放了紅棗兒，你嘗嘗。”

長生沒應，眼皮兒也沒抬一下悶著頭啃乾餅子。荷花又道：“要不我給你放一勺糖，甜甜地更好吃。”說著就要去灶房拿糖罐子，只才起便被四住了。

“放什麼糖，沒那麼多病，這樣就很好。”說完又轉對長生道，“你媳婦兒花功夫熬的，你多喝兩碗。”

長生著餅子 搖了搖頭。

四道：“我說的話你不聽了是不是？我讓你把粥喝了。”

長生看了四一眼，像個故意搗蛋的孩子似的手把粥碗推開了。

四撂了筷子，道：“把那餅子放下，今兒你要麼喝粥，要麼就什麼也別吃。”

長生低頭愣了一會兒，用力的把餅子放在桌上，一撇起回屋了。

荷花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向四，見端著碗勉強喝了兩口粥又重重的放下，起跟進了屋裡。

荷花心裡很忐忑，卻比半夜裡去人家院裡放火還張似的，一個人在桌邊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到底忍不住躡手躡腳的蹭與長生的屋外聽：

“我白疼你這麼多年，如今你翅膀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還跟我摔桌子……”

“你多大的人了，還要人家把你當孩子哄著才行？誰能哄你一輩子！？”

“你如今是看我不順眼？還是看你媳婦兒不順眼？你只說出來，橫豎我們離了你，讓你一個人過一輩子你就踏實了……”

荷花在外聽著四一句句的數落長生，那語氣與其說是氣惱倒不如說是心酸憂愁，而長生一直沒有吭聲，也不知是個怎樣的神。

屋沉默了片刻，又起了四的聲音：“不就尿個子嗎，有啥大不了的，誰也沒說你什麼，你自己在這兒犯什麼倔。”

“荷花討厭！”長生終於開了口，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告的壞蛋！”

荷花在外面聽了有些生氣，不等腹誹，便聞四道：“什麼也不說讓你日日往茅廁跑就是好的了？你憑心問問，哪點兒對不住你，哪回不是把好吃的留給你，才進了咱家多日子，你上這穿的就全是的針線，每日裡還跟著你上山幹活兒，哪家的媳婦兒是這樣的？娶這麼個媳婦兒陪你過一輩子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尿個子就不搭理了，可是著尿子的嗎？回我就讓走，別跟著你苦，看你還找誰耍賴去！”

荷花在外頭聽著也有些犯愣，平日裡見四笑臉，時不時還數落兩句，弄得總以為自己哪兒做得不夠好，這會兒聽著這些話讓吃驚的同時心裡又有點兒泛酸想哭，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誇，念的好。

屋裡又是好一陣沉默，荷花屏著呼吸站在門口，好半晌方聽長生泄了氣似的小聲道：“我知道不關的事……是我自己尿子了……”

四放了聲音：“你知道就好，誰沒個尿急的時候？尿個子也沒什麼稀罕的，只記著回頭再遇著這事兒別悶著不吭聲就得了。”

長生喃喃道：“不是……別人不尿子……只我尿子……只 有傻子才尿子……”

“這話誰說的？”四道，“都是放屁！你別理就得！”

長生的聲音更小了，只道：“他們都說了……大傻子，尿子……我是傻子……所以尿子了……”

瞬間的沉默後，四忽地腦了，大聲道：“別人說你是傻子你就是傻子了？你只把那些胡言語記在心裡，我跟你說的你可全忘了！我這麼多年白養你了！早知你這樣我當日就跟你爺爺一塊兒死了！也省得養你這麼大活生生的來氣我！”話到最後聲音明顯有些發。

屋裡長生不吭聲了，接下來便是一陣死一樣的沉寂，荷花默默地退了兩步，轉走開了。沒一會兒便見四從他們屋裡出來，回屋之前還特意來灶房囑咐道：“不許給他餅子，不吃就著。”

荷花應了，待送走了四便回屋去看長生，他低著頭坐在角落裡，顯得異常的消沉落寞。

荷花心，開口道：“了嗎？我給你留著餅子呢。”

長生沒理，站起來跑出去了。荷花愣了一下連忙追出去，卻不見了人影，有些著急，想了想，連忙跑到村子裡那幢廢棄的老宅，果然在那兒找到了長生，他一個人蹲在墻兒底下發呆，就像從前很多次見的那樣。

那會兒他們還都是小丫頭小小子，多大記不得了，只記得他們都還不懂男之別，全村的男娃娃跑在一塊兒，冬天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夏天就一起了服，著屁下河洗澡。

那時候娘還沒生大寶，爹不就要給娘臉子看，對們姐妹三個也時好時壞，有時高興了，會叉著的胳肢窩把高高的舉過頭頂，滋滋的轉上一圈兒又憂愁的慨，說要是個兒子就好了。為了討爹開心，就努力讓自己像個兒子，覺得只要淘氣了就是男孩兒了，所以不論是上樹掏鳥窩，還是下河王八都要搶在最前頭。

而長生那時候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雖不和他們說話，卻也怕落單似的總是默默的跟在他們後面，不遠也不近，就那麼呆呆的著他們。大家高興了會扔給他一把來的棗子，算他也是自己人，他就傻呵呵的接著吃了；如果不高興了，就拿他出氣似的罵他兩句甚或打他幾拳，他被打躺在地上也不掉淚不喊疼，拍拍上的土爬起來照舊遠遠地跟著他們。

大概是因他這呆呆的子，久而久之大家便都他是傻子，記得有一陣兒小孩子們似是拿他取樂兒，有事沒事就指著他的鼻子奚落一番，又好像怕得傻氣會傳染似的開始疏遠他，再不給他棗子吃了。

“大傻子，尿子”這樣的話，就是那時候大家編出來取笑他的，也 對他喊過。其實想來那個年紀的孩子哪個沒尿過子的？也尿過，只沒人敢笑話，會揮著拳頭打回去。而長生卻啥也不說，只憋得滿臉通紅，扭頭跑開，有很多次都看見他一個人藏到這空盪的廢宅裡蹲在墻角委屈發呆，看著怪可憐的，可從沒理過，不想被人當做是傻子長生的朋友。那時的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給他做了媳婦兒。

荷花站在廢宅門口著蹲在角落裡的長生，為年無知時無意的傷害而到後悔自責。站在原地蹙眉想了想，沒有去打擾長生，悄聲走開了。

是夜，睡夢中的荷花被尿憋醒，睡前特意喝了三大碗水，這會兒起了反應。雖然已定好心思，可真要做起來還是彆扭得很，想著其實去水缸舀一瓢水大概也能湊合，可想了想，又怕被識破。歪頭看了看長生，一閉眼一咬牙，心道豁出去了，就當為小時候的不懂事做補償了。

間熱流，自五歲後，荷花第一次尿炕了。

完事後，荷花坐了起來，看長生睡得，便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掀被子，摔枕頭，最後乾脆把燈點亮了。

長生這兩日睡得輕，被荷花這麼一折騰自然是醒了，迷迷瞪瞪的睜眼去看，待適應了屋中的線，一眼便看到了被荷花故意晾出來的那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