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楊柳樓心月。歌桃花扇厎風。香車寳馬爭馳競。調品竹聲相應。含宮嚼徵聲相稱。金吾玉暫時停。燈月頻遙映。
——《金雀記-探春》
念眉頭重腳輕地回到酒店房間,還真有個小廚房。其實一來就奔醫院,哪顧得上看酒店長什麼樣,連行李都隨手扔在牀邊沒收拾。要是今天沒遇上穆晉北,也許就吃個方便麪了事了,都不用下樓去買,矮櫃上就有。
“我先換件服,你隨便。”關上裡間的房門,換下沾滿泥點的子。看到牀就想直接躺倒,一睡不醒。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失眠?最近一直覺得睡眠彌足珍貴,怎麼睡都不夠。
換好服出去,發現海鮮都放在廚房裡,穆晉北人卻不見了。
難道走了嗎?是又哪句話不對得罪他了,還是終於想明白出去吃現了?
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來,沒力氣考慮太多,明天就要上臺演出,早早還要去彩排,想早點休息。
燒了壺熱水,終於還是拿了一盒方便麪,剛撕開口,穆晉北就回來了。
拿著小叉子愣在那兒,“你不是走了嗎?”
“誰說我走了?樓下有超市,我去買鍋碗瓢盆和調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懂不懂?”他瞥了一眼手裡的叉子和調料包,略帶一不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不是說浪費麼?這會兒寧可吃方便麪,也放著海鮮不管?”
“……是你要吃,又不是我要吃。”低聲嘟噥。
他已經了外套,只穿了件襯衫靠過來,“你說什麼,大聲點兒,我沒聽見。”
他剛纔大概走得急了些,靠得近一些念眉就覺到他的熱力和淡淡菸草花香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沒什麼,東西給我吧!”
去接他手裡的東西,他卻把手舉高,“你一邊兒坐著去就行了,這兒給我。”
他果然放下東西,就站到廚房的水槽前去料理那堆海鮮。
念眉訝然極了,以爲他要到這裡來燒飯就是爲了讓手,他在旁邊翹高二郎等吃。
連他的臺詞都想好了:晚飯你不吃麼?食材是我買的,你總得有點兒貢獻吧?喏,極基圍蝦、清蒸石斑、蔥姜螃蟹、炒螺片……再來個蔬菜湯。
了額頭,“你會做菜?”
他嗤笑一聲,“問得多新鮮吶,難道你不會?”
那怎麼一樣,的長環境與他截然不同,況且他又是男人。
穆晉北像是知道想什麼,“我這人兒好吃,吃得多了就琢磨著自己手做。爺們兒會做飯又不是什麼丟份兒的事兒,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小時候我爺爺就常下廚做飯給家裡人吃,他的勤務兵不讓,他就罵你個小兔崽子懂什麼我當偵察兵在野外燒飯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他還說要不是燒一手好菜搞定了我,哪有現在那麼一大家子。”
念眉終於抿脣笑了笑,“你們一家人一定很幸福。”
他手上作頓了頓,眼裡微微黯了黯,“我們沒長大的時候的確是,長大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念眉站到他邊手幫忙,被他拍開,“你傷口不能沾水,等會兒鍋的時候再來幫手。”
只能站在旁邊,看他的靈巧修長的手三下五除二地掰掉螃蟹殼,給石斑裡外做“馬殺”、鋪上薑片和蔥段,又掏出螺切片,練得的確不像第一次做這樣的活兒。
下鍋炒是掌的勺,沒怎麼做過海鮮,只能憑下廚那點共通的經驗。他不時也接過鍋鏟翻幾下,屋裡很快就溢滿濃香。
最後端上桌的幾個菜還頗香味,兩個人都了,就著米飯和菜湯狠吃了幾口。穆晉北放下碗筷剝蝦,他的手真的很巧,一掐一擰,兩三下就剝出一隻完整的蝦來放在念眉碗裡,“嚐嚐看,靠海吃海的地方,鮮味兒應該不錯。”
他十分紳士,懂得照顧人,不疾不徐地坐在那裡剝蝦殼,把剝好的都分到碗裡,非常自然,好像原本就應當是這樣。這樣的驗不曾有過,即使最初跟葉朝暉在一起時,他人意的方式也與此不同。
但業已懂得這樣的溫只是表象,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
“想什麼呢,還不快吃,涼了就腥了。”
念眉看著他,“穆晉北,你不必這樣。我不是小孩了,就算你對我再好,我也不會把劇團賣給你。”
他出笑意,“我說了不會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負擔。今天是看在你手上有傷的份兒上,要擱平時可沒有我這麼伺候別人的道理。”
把筷子放下,“你剛纔說的,葉朝暉照顧他媽媽……是怎麼回事?”
他正吃魚,頭也不擡,“這麼關心你曾經的代理律師?”
“你明知道我跟他是怎麼回事,明人何必說暗話?”
他終於認真看一眼,“總要等到你不願逃避的時候,旁人才好開口。大暉從懂事那會兒起就知道他爸有外遇,他媽不想讓大人之間的恩怨影響他的長和前途,才送他去北京讀書。異鄉求學,自個兒住校,他吃了很多苦,後來高中沒讀完就轉回海城來,因爲他媽得了抑鬱癥,需要他在邊。”
“他邊上學邊照顧他媽媽?”
“差不多是這樣。這種病跟一般頭疼腦熱的病還不一樣,不是請個護工料理起居就完了,得陪著、得疏導,他上了大學之後沒帶他媽上北京休養治病,只是沒什麼起。發展到後來就是鬧自殺,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他救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次還是沒攔住。”
念眉的脣瓣止不住輕,“……我都不知道他媽媽是自殺,他從來沒講過。”
“家醜不可外揚,我們之所以知道,實在是因爲那幾年他活的太痛苦了。”
現在當然不一樣,他們都已是年人,生活的不平磨去了他們的棱角,讓他們變得,卻也世故、圓,懂得藏真實的自己。
直到再遇見真正在意的人,輕易就心絃,一手就能將苦苦藏的那個自己從心封閉安全的角落裡拽出來,那些曾經遭遇的苦與痛才終於重新現世。
“我跟他走不到一起,對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也知道……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像個傻瓜……”
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淚還是抑不了地落進米飯裡,這下沒法吃了,一定全是又鹹又的滋味。
他遞給紙巾,“你們還有機會。你老師的病拖不了太久,你賣掉崑劇團,跟喬的瓜葛就到此爲止,你僅僅只是沈念眉,你們可以重新開始。”
同樣的話,葉朝暉也對說過。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或者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投這段,所以說的話與旁觀者所說的分毫不差。
“你爲什麼肯告訴我這些?”不認爲他是單純想幫什麼。
穆晉北無謂地聳肩,“你就當我看不了兄弟難。”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還有我對你那劇團勢在必得的決心。”
葉朝暉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局面,又怎麼會爲糾結難?倒是後面那個理由更可信一些。
“謝謝你。”也平靜下來,怪只怪命運作弄,讓遇上他,遇上他們。
穆晉北收拾好杯盤狼藉才走,“你別想太多,好好做你的演出,要想劇團東山再起,口碑比什麼都重要。你老師在醫院裡還指著你,演完了再去看。”
他的確是有卓絕的商業頭腦和敏銳度,念眉沒再多說什麼。
演出彩排的時候夏安纔來,他直接從機場趕過去,連酒店都沒做停留。幾天不見,本就沉默寡言的男人更加深沉抑,憔悴了一圈都不止。
念眉憂心地問:“你爸爸怎麼樣了,你這樣離開要不要?”
夏安搖搖頭,“這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我總要工作的,我爸他了解。”
夏安父母只是普通工人,當初送他學戲也是傾盡全家之力,寄予了厚的。他十來歲就住在楓塘劇院裡,只有週末放假能回家,有時有演出或排練任務,週末也回不去,家裡會給他送點服和吃的來。念眉還記得那時不是每個孩子都喝得上牛,夏爸爸或夏媽媽每次騎車過來看夏安都給他帶一些,還有兩袋一定是留給的,不管能不能見著面。
那樣的好人,一輩子不擅言辭,甚至都不太記得他們的聲音,可是給過的溫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與夏安心頭都著重擔,但到了臺上,他們就是戲中人,現實中的一切都要暫時拋到腦後。
演出非常功,隔天的一場演出地點是海城知名的高等學府,這裡離喬住院的醫院也不遠。念眉跟夏安都說好了,演出結束就去醫院探老師,他們師徒也有很久沒見了。
穆晉北每場演出都來,知道他反正不會錯過每一次能好好睡上一覺的機會,漸漸也就習慣。
這天在高校的禮堂,他也來了,卻是演出到一半的時候纔來的。高校學生對崑曲熱很高,前排早已沒有空位,他就在靠邊倚牆站著,外搭在手臂上,目沉靜如水。
念眉覺得不安,他不是來聽戲,所以沒有坐下好好睡一覺的打算。直到錢、李兩位老師也相繼出現,才坐實了的揣測——他只是來等,等的演出什麼時候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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