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霧粘，旌旆寒風颭。征途路淹，隊仗黃塵染。誰料君`臣共嘗危險？恨賊勢橫興逆，烽火相兼，何時得把豺虎殄？回首將城瞻，離愁幾度添！浮雲數點，咫尺把長安遮掩！——《長生殿－埋玉》

穆晉北坐在臺下，彩排沒有多觀衆，全都是北昆的演員和部工作人員。

沒有掌聲，也無人叨擾，他就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臺上的白娘娘爲聽信讒言被囚的丈夫而與法海鬥法，水漫金山。

鑼鼓笙簫，聲急切，調悲愴；自古多空餘恨，這已是爲所苦的最高~。

也許這故事家喻戶曉，他亦有悉，竟覺得十分好看。他的好姑娘真是天生屬於舞臺的靈魂，無論時隔多久，狀態如何，扮裝上臺就永遠是與劇中人合二爲一。

這回他沒有睡著，倒是想起與初見的時，那場戲沒有這番激烈，富家千金的悠悠閨怨，娓娓道來，吳語蘇白，溫好聽到直接給他一場好眠。

現在想來，也許全是註定。

一場唱完，金玉梅微微頷首，招念眉到邊來，也不拐彎抹角了，直剌剌問：“唱得不錯，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你願不願意繼續深造？到我們這裡來，三個月，或者半年的進修學習，你願不願意？”

念眉額上還有細細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因爲張，聽到這樣的問題，整個人都懵了。

穆晉北踱到邊，角含笑，“老師問你話呢，傻了？”

是啊，這樣意外的邀約簡直如從天而降的驚喜將給砸暈了。

國五大昆班的長期進修機會，對來說是隻敢在夢中想一想的奢。

剛纔那次亮相，原來是場考試，如今最頂尖的旦角大師判了合格，邀來進修。

從北昆出來，一直走到他的車邊，還止不住回頭去看那灰撲撲卻頗莊嚴的建築，穆晉北笑道：“怎麼了，捨不得？沒關係啊，過幾天咱又來了，管吃管住管學習，得在這兒住好些日子呢！”

惘惘地看著他，“我覺得很不真實……我是不是在做夢？”

他笑著掐住臉頰往兩邊拉了拉，“疼不疼？疼就不是做夢唄！”

著臉，他趁機把車鑰匙拋給，“你來開車好不？我有點累。”

他是病人，雖然剛剛出了院，但還是病人，比他更清楚。

“……這個是腳剎，然後按這裡……”他坐在副駕駛耐心地教，他們剛認識那會兒，連沒過的瑪莎拉都敢開上高架，到底哪裡來的衝勁兒？

今兒他老是想起初見時的種種，又是怎麼回事？

念眉眼看已經學會上手了，發了車子，他靠在椅背上問：“你還記不記得錯把你當代駕那回，我喝了酒打算自己開車走，你的手勾住了後視鏡，寧可跌倒在地上也要攔住我，反應很激烈……這裡頭有什麼掌故沒有？總覺得後來很見到你那個樣子。”

念眉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本能地回答：“酒駕是不對啊……”

“還有呢？”他知道不止這樣。

的手在方向盤上了，“我父母和姑姑一家都死於車禍，對方是就是酒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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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下爺爺家玩耍等待爸媽的小姑娘再也沒能等到他們，爺爺不了打擊一病不起也很快辭世，家中一日百變，瞬間就了孤兒。

穆晉北沉默，手把攬過來，“對不起，我不該問。”

在他懷裡搖頭，聲音有點悶悶的，卻沒有哭，“沒事啊，都過去很久了。”久到的記憶裡對家人已經只剩一個模糊的影子。

“對了，這個要還給你。是你在蘇城的公寓和車子的鑰匙，收好別丟了。”

稍稍推開他，翻出鑰匙，兩個戲曲娃娃躺在手心裡，像是眉目含，看著他笑。

“你幫我收著吧，我最近頭疼記不好，待會兒不小心忘了丟哪兒怪麻煩的。咱們總要回去的，對不對？”

有些猶豫，“可我也要在北京待一段時間，不如你先拿著，放家裡也好，等我們回蘇城的時候再……”

“你不想拿著就扔了，我無所謂！”

他突然翻臉，賭氣地看著窗外，似乎恨不得搖下車窗現在就把東西扔出去。

念眉沒想到他會生氣，愣了一下，想重新發車子，卻手忙腳，他剛纔教的，彷彿瞬間就全都忘了。

深深吸氣，剛想再試一次，沒想到眼前一黑，肩膀被人按住，穆晉北已經湊過來，狠狠堵住了的脣。

想開口說話，他的舌頭已經趁機溜進來，在口中肆掠一番，重重一吮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氣息有點地重新抱住，“對不起。”

“沒關係，我也只是覺得你收著也許更好一點。”

“我知道，我知道……念眉，在我跟前兒你用不著解釋，永遠用不著解釋明白嗎？是我不好，我心不好，又頭疼……”

他爲了卻一樁夙願，爭取一個機會，對又瞭解更多了一些，卻並沒有那麼高興。

他很清楚，只是因爲他捨不得離開，就用這種方法留下，是他一己私慾，而對於念眉來說，蘇城纔是的家。

念眉也抱住他，手指著他的頭髮，“那你也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很高興，也很激，真的……”

“我不要你激。”他擡起頭來，眼睛裡有不容置疑的亮，“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你，不要你的激。”

也捧住他的臉，像哄一個小孩子，聲音卻是哽咽的，“你也知道不止是那樣的……”

他終於朝笑了笑，包住的手，“真的高興嗎？不回蘇城，不管你的劇團也沒關係？”

苦笑搖頭，“還有什麼況會比現在更糟呢？”

劇團的行頭道遭遇重創被損毀大半，法律手續重新辦妥接之後才談得上撥出資金重購的問題，加上沒有棲之所、人心渙散……與被解散的命運也差不了太多。

“我想陪著你。”眨掉眼裡的淚水著他笑，現在最重要的也不是南苑崑劇團的復興，而是珍惜眼前人。

他靠在座椅上，眼底的亮仍像星星一樣亮，“好，那等過完節，我再陪你回一趟蘇城。那時還有蟹吧？咱們去船舫，你給我剝，或者給我做瓶禿黃油帶回北京來拌飯吃。老四在南邊兒待著，總誇耀那兒的東西好吃，尤其吃螃蟹，咱也讓他羨慕一回！不過那之前你得陪我回家過節啊，家裡人都回來，咱們番兒認一遍，剛好爺爺也想見你……”

他說什麼都說好，漸漸沒聲兒了才發覺他睡著了，額頭抵在車門邊上，脣角勾起，表放鬆，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車子停在線上等紅燈，忽然落下淚來。

…

除了過年，中秋節也是個大日子，至在老穆家是這樣的規矩。

闔家團圓的時刻，散落在天涯的遊子也必須合攏來聚一聚。

一家老小都到祖輩住的大宅去過節，要見那麼多穆家的人，念眉說不張是假的，單是上門該帶些什麼禮就愁壞人，穆晉北都擔心會臨時打退堂鼓就不去了。

“你隨便買什麼都行，這年頭兒誰家裡缺什麼呢？還不就是份兒心意！要我說，你上回給思思那份兒禮就夠重了，從小帶在上的東西，是你爸媽留下的吧？”

“給圖個吉利罷了，思思那麼懂事。”說起來，才真的是穆家人裡除了津京之外真正支持他們在一起的人。

最後他們還是買了些營養品，包了個漂亮的果籃帶過去。畢竟是翻天覆地地鬧過一場，心裡還是忐忑和充滿不確定的，念眉難免有些拘束。

尤其見到戴國芳的時候，甚至不知該如何稱呼，還是照例稱戴士。

“不用那麼生分，老人家聽見了不好，我伯母行了。”戴國芳無聲地嘆息，似乎藏深深的疲倦，也乏，打過招呼就上樓休息去了。

“怎麼沒見你爸爸？”念眉問穆晉北，他家客廳陳列櫃裡有照片，可是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他父親的影。

“他上艦出海去了，這種日子回不來是常事兒，習慣了。”他笑著握了握的手，“春節也許能回來。”

“那你們家裡……平時就你媽媽一個人？”

“嗯，以前還有我們，後來長大了常不在家裡，也跟著四跑。人總得有點寄託。不過後來有思思，家裡熱鬧許多。”

念眉喝了一口茶，上好的普洱，釅釅餘味，遮蓋不了那種積年累月的孤獨。

老爺子和老太太有午睡休息的習慣，在樓上臥室還沒有下來。

念眉沒見到穆皖南和俞樂言，有點想念思思，照理過節最開心的是孩子，卻遲遲不見，也不知今天會不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