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葉青水和謝庭玉并沒有說什麼話，攪和了一趟渾水的葉青水本人倒是并不在意那些知青怎麼看，但是謝庭玉卻開了口：

“你剛才背得很好，一字不差。你的記很好。”

他贊揚道。謝庭玉的速記能力很強，葉青水才剛剛念出三四個字的時候，他就覺得悉。再聽下去，還真能夠一一對得上他念的那句話。

葉青水瞥了一眼，咳嗽地道：“謬贊謬贊，那句話我背過很多次。”

其實世界上哪來的那麼多天才。當年謝庭玉離開后，日復一日地看著他留下來的這句座右銘。背過很多次，倒背如流。因為，這就是他的座右銘。

“原來如此。”謝庭玉微笑地說。

“嗯嗯。”葉青水不在意地擺擺手。

葉青水心里在盤算著怎麼和謝庭玉算口糧的問題。家里大到米、面，小到油鹽醬醋，很多都是他添置的。葉青水吃著這口飯，總吃得不太得勁。尤其還是吃謝庭玉的飯。因為今天掙了錢了，正好也有錢還債了。

他們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葉青水打破了沉默，又開口說：“我——”

謝庭玉居高臨下地凝睇著，微微含笑，“等吃完了飯再說吧。”

天大地大，吃飯的事兒最大。

葉青水點了點頭，洗了手吃飯。坐到飯桌上的時候，阿婆和阿娘見人都齊了，紛紛下了筷子，朝著噴香的菜夾去，這蘑菇釀，蘑菇用碎堵著，為了增鮮，葉青水還剁了胡蘿卜蓮藕茄子，早就被蒸化了，融水里油汪汪的，華全融在蘑菇頭里。

雖然山里頭野生的蘑菇個頭不大，吃起來卻香。

謝庭玉每吃一只，都能覺到蘑菇里溢出的水，又燙又鮮，難怪葉丫頭會急著他回家吃飯。涼了就沒有這種好滋味了。

雖然也沒有多，并不像在家里能吃得滿足，但這種介于吃到了又沒吃痛快的覺，更讓人惦記。

葉媽吃完一抹，上的油令到幸福。

不過并不知道今天的這兩頓飯完全是兒辛苦勞換來的。

心里犯起了嘀咕，自打兒結婚以來，大隊上好多人都羨慕他們揀了這麼一個有錢的婿。婿讓們不年不節的時候也能吃得上，隔三差五地吃一頓大米飯，還有貴的面食。真是撞上了一門好親事。

葉媽有些愧疚，要是水丫能早點給小謝生個大胖娃娃就好了！于是包攬了家里的一切家務活，剛吃完飯就催小兩口回屋親親熱熱。

葉青水頂著親娘只差沒寫明“催生”的目，尷尬地和謝庭玉回了屋。

葉青水咳嗽了一聲，便開口說了：“家里的那些米糧還是得算給你的，這是欠你的錢。”

還有點積蓄，差的是票據而已。葉青水借了謝庭玉的筆，唰唰地算了幾筆賬，然后遞給謝庭玉。

謝庭玉看著葉青水彎腰趴在桌上算賬的側影，兩黑亮的大辮子從兩頰墜下，記賬的時候的目非常專注。

葉青水用著小學生一樣的握筆姿勢，認認真真地一條條列了下來，大米面豬油鹽醬醋寫得清清楚楚，令人驚訝的是寫的數量還準的。像大米的三斤半、面的兩斤，連油的五兩都沒掉。

這是一種后天培養出來的天賦，有些大廚的手就像秤砣一樣，掂一掂就知道這份食材多重了。

能記下這麼清晰的賬單，到底讓人不得不嘆一句：這鄉下的人，實在是真的實在，摳也是真的摳。謝庭玉看完之后，只覺得有點意思。因為他把小丫頭眼里的痛看得清清楚楚。

葉青水痛地掏了若干票據以及一塊三給了謝庭玉，今天賣包子還剩九分錢，還得多三一分出來才還得起謝庭玉的債。以前也攢有一點積蓄，沒錢還謝庭玉只是因為沒有票據而已。

謝庭玉倒是沒有把這些錢放在眼里，他很隨意地把錢和票塞回葉青水的口袋里。

“不必，這些是你給我做飯的酬勞。”

謝庭玉的手指進葉青水的口袋，雖然沒到，但輕輕地勾拉之間，那布料繃的覺也讓葉青水愣住了。

葉青水當場愣住，憋了許久才沒有惱怒：“你這是干什麼？”

“這是我欠你的，拿著吧。”

“我說，要的。”男人的聲音是淡淡的，語氣卻是不容人拒絕。

謝庭玉輕咳一聲，“該到我了。”

“你很聰明，我想問問你，如果有機會讓你繼續學習文化知識，你愿意不愿意。”

葉青水聽了這句話，哼了聲，當然知道很聰明。的聰明就是一種死聰明，一遍不行來兩三四遍上百遍，持之以恒。

上輩子謝庭玉也和提過學習這件事，不過他是以一種幾乎冷漠的口吻問的。

為了討好喜歡的人，葉青水當然是鉚足了勁兒也要點頭應下。那段由謝庭玉輔導讀書的日子，簡直是天昏地暗，一邊心里甜得跟喝糖水似的，一邊往腦袋里塞學問、苦連天。

那時候，葉青水每天凌晨五點就要起床背國文，下午大隊的活干完了還要回來寫算練習。偶爾謝庭玉還會穿著教一點樂，跟所有懵懂的墜河一樣，每天都心花怒放，一廂愿地以為他會留下來，可是他最后仍舊是走了。

他大概是嫌棄太拖后，笨得看不下去了，當年才忍不住給“指點迷津”。他教的學問，應該也是作為離婚的彌補。甚至他走的時候，還鼓勵好好學習努力考大學，和說“人有了學問，會過得更自在。”

葉青水回想起來，再看看眼前這個人，只覺得……上輩子的前半生過得真單純。得也熱烈，結果很糟糕，所以這樣的有一次就夠了。

謝庭玉看著小丫頭用著一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種眼神，仿佛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謝庭玉輕咳了一聲：“看我干什麼，你愿意就點個頭。老師都是現的，那些知青雖然說話難聽了些，但卻實在的。人要多學習文化知識，才能夠跳出原本桎梏，追求更高的思想境界。”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小丫頭用脆脆的聲音回答：“好！”

葉青水毫不思索就應了，明年也想參加高考。雖然后面自己也零零碎碎學了很多東西，但沒正經地上過大學，終究有些憾。

有謝庭玉這個老師作為遮擋的借口，一個小學生自學才，不惹人注目。

謝庭玉上輩子是高分考上了重點大學的優才生，他做老師，水平肯定是比縣里高中的老師還要高。

謝庭玉見如此肯上進，便去把自己的舊書翻了出來。

他翻了許久，才翻到一本關于國文的書，像算政治地理歷史理化學這些初等中學教育必備教材，他都沒有。

不過謝庭玉能隨帶著國文的書，也算是很了不起了。這是因為周末的時候，他經常要去知青點給老三屆的學員掃盲，順便給公社里的小孩兒啟蒙。這本書還是他去市里的書店淘回來的。

謝庭玉把這本書遞給葉青水，葉青水眼睛水汪汪的，盯著它攥了很久。

“我……我、真的很激你。”

希謝庭玉手下留！

才隨手翻開一頁，葉青水就到了一迎面而來的窒息。以前不太喜歡學習，早早輟學就是因為的國文績、不好！

謝庭玉見耷拉下來的眼角，不免失笑。

他說：“去那邊的桌子坐好來，從今天開始你得尊稱我一聲謝老師了。做我的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

葉青水聽了有些猶豫，不過還是很快地坐到了謝庭玉的書桌邊上。坐著他這個文化人專屬的位置。

謝庭玉說：“你念念書給我聽，到不會的就跳過，念完了告訴我它說的是什麼。”

葉青水開始念了起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

的聲音帶著一點地方的口音，但是并不重，起碼沒有大隊里的人口音重。用普通話念起散文的時候，有一種南方姑娘糯的調調。

不過謝庭玉還是很正直地給糾正了幾個讀音，“這個念ying，不是yin。這里是翹舌，shi，不是si。”

……

夜深的時候，心疲憊的葉青水，躺在床上閑閑地思考起自己投機倒把的大業。下次去黑市要做些什麼食拿去賣。因為有面，還是傾向于做省事的包子。

的素包子雖然賣得快，但要是再賣貴一些，客人也承不起。這年頭有錢人并不多，辛苦掙來的錢花得更小心翼翼。城鎮里的家庭主婦比鄉下人還會計較呢！們能把一分錢掰兩分來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