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水幾乎在一剎之間，抬起了頭看他。

朦朧的思緒開始發散、蔓延……最后視線定格在他清冷的面孔上。

是了，上輩子的謝庭玨，這個時間并沒有回到謝家。

“我想和你說幾句話，方便嗎？”

葉青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跟在后、皺起眉頭的謝庭玉。

“你先回去，大哥有幾句話想說。”謝庭玨說。

謝庭玉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頭，他把外套下來圍在葉青水的上，叮囑道：“天太冷，別在外面吹太久的風。”

謝庭玨看著葉青水泛紅的眼眶，心里不有些、一抹歉意涌上了心頭。

他說：“你來首都看到的那個人，是我。”

謝庭玨停頓了片刻，注視著。葉青水額間的發被朔風輕輕地吹起，那雙清的眼眸泛起了朦朧的疑。

“報紙上的離婚聲明，也是我發的。”

的眼神，一不。

“后來的庭玉，也是我。”

葉青水累了一天已經很疲憊了，加之緒起伏很大，又吹了一路的冷風，這時候腦子的反應已經很遲鈍了。但聽到謝庭玨的這句話，只覺雙耳“嗡”地一下，忽然消音了。

遲鈍地想：“什麼做、后來的庭玉也是我？”

謝庭玨仿佛陷回憶一般，緩緩說道：“78年，謝家出了很多意外。先是父親調職，然后爺爺雙雙去世，庭玉出車禍意外亡，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普通人，他讓我頂替他的份去念大學、去讀書，以后再尋機會……”

耳邊呼呼的北風吹了起來，吹得枝丫，冷得能凍人的耳朵，吹心里，把人的心凍得一片僵。

“并非我想瞞你，是他不愿意告訴你。他怕你太難過……”

葉青水只覺到耳朵被凍風吹得一陣轟鳴，腦袋重重的、像被凍住了一般。

的人，也被定在了原地，愣愣地看著謝庭玨。謝庭玨的話非常荒謬、令人難以置信。

謝庭玉活得好好的，他在政壇混得風生水起，怎麼可能死了？

“如果還有機會，我希你能知道這些。”

謝庭玨慨良多地道。

“其實你困頓時從老板那里得到的資助，是他的；你買下的鋪子房子，也是用他的錢補缺的；你的師傅——也是他想給你找的……他讓我好好照顧你。”

但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那時的葉青水已經懷孕、又在他不知的時候流產了，從那以后再也沒嫁人，而謝庭玉的墓就在山水之間，遙遙著。

熱燙的眼淚不知不覺地盈滿了眼眶，葉青水生氣地說：

“你不要說了。”

謝庭玨平靜地說：“他的墓，就在你阿婆旁邊。每年你掃過你阿婆的墓，也會看到他。他的墓前有一顆枇杷樹，因為有段時間你很喜歡吃枇杷，他希你能看得見。”

葉青水眼前一黑，眼淚轟地一下子砸了下來。

十八歲那年，剛剛懷了孩子，害喜吃不了飯，偏吃酸溜溜的枇杷。

謝庭玉帶了一包枇杷回來，“水丫現在也是氣的姑娘了！”

葉青水吃完后把果核小心翼翼地埋了下來，種在院子里。

“這種樹晦氣，拔了吧。還有，枇杷哪里是這樣種的？你這樣發芽率很低的……”謝庭玉言語里著無法抑制的嫌棄。

他又在借典故和比喻了，葉青水聽得懂，那句話做……“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故事說的是相的夫妻，兩人兩隔，丈夫悼念亡妻久久難忘。

“可是我喜歡吃。”葉青水悶悶地頂了回去。

當年嫌棄它晦氣的人，死后卻把它栽在了墓前。

每年清明，葉青水給阿婆掃完墓，無名墓邊的枇杷年年，果實累累。

偶爾掃墓掃得累的時候，們會在樹底乘涼納，摘顆果吃。托了這棵樹的福，們會順便把旁邊的無名墓也掃一掃。

但是幾十年了，葉青水從來都沒想過里面埋著最惦記的人。

當年惹得多姑娘丟了心的青年、那個能把氣得掉眼淚的人，寂寞地在那里躺了幾十年。

他躺在那里，孤零零地，一定很冷，墓前雜草荒蕪，清明也再無后人祭拜。

葉青水哭得哽了起來。

謝庭玨說：“他說……葉青水認死理，如果知道他死了一定會想不開的——”

葉青水捂住耳朵，哀求地說：“你別說了……”

“別說了——”

“我不信。”

葉青水飛快地跑了，天氣太寒冷道路都被凍住了，很，踉踉蹌蹌地摔了一跤。

謝庭玨過去把扶了起來，遞給一塊手帕。

卻看到坐在地上，雙手抱不可抑制地哭了起來，“這是你編出來的，騙我的，對不對？”

“他怎麼可以這樣……”

“他怎麼可以騙我。”

“他就是一個負心漢，他喜新厭舊、眼高于頂，他回到首都以后會有對象，會有兒，活得好好的……”

葉青水的腦袋仿佛在被人瘋狂地拉扯，地發疼。

摔跤跌倒在泊里，眼睜睜看著從自己的流出來，那時他已經走了。

抱病在床，夏天捂出了一的瘡，那時他刊登了離婚的消息。

病好去找他，路費花了的積蓄，最后在學校里找到他，那時他讓回家。

春天苦，夏天熱，冬天冷，熬過了一年又一年，他越來越好、他步步高升，他又怎麼可能是埋在雜草堆里寂寂無名的白骨。

葉青水哭得沒有聲音，幾乎要呼吸不過來，哈哈地氣聲從管里發出。

謝庭玨結滾了滾，艱難地開口：“告訴你，不是讓你難過的。”

葉青水干了眼淚，聲音沙啞：“Я люблю тебя什麼意思？”

“你可以去問問庭玉。”

葉青水踉踉蹌蹌地走回了屋子。

謝庭玉打開房門，看見葉青水滿臉的淚痕、蒼白的臉，他很意外。

樓道暖黃的燈下，上滿是點點痕跡，頭發地蓋在額頭，漉漉的，眼角發紅，的手里提著他的外套，此刻正用著一種難過得近乎悲慟的眼神看著他。

一火氣忽然從心里謝庭玉的心底騰了起來。

“他和你說什麼了？”

葉青水拉住他的袖子，“Я люблю тебя什麼意思？”

謝庭玉原地愣住，過了幾秒，他沉默住了。

葉青水堅持不懈地再問一次，的聲音里出一崩潰的意味，“什麼意思？”

“我你。”

“什麼？”

“我你。”謝庭玉囁嚅地重復了一遍，他的耳背漸漸地紅了起來，清雋的面龐涌上窘迫。

剛說完，兩行眼淚順著的臉頰落下，他手腳無措地給著眼淚。

“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句話？原來你一直不懂它的意思……對不起，如果他真的和你說了什麼讓你傷心的話。我會幫你討回來的。”

“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告訴我好嗎？”謝庭玉有些張。

他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今晚之前，謝庭玉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在心里，他的形象如此糟糕。

葉青水會那麼介意他以前說過的話。

恍惚間，葉青水的眼前仿佛浮現起了謝庭玉第一次說起這句話的畫面。

那天謝庭玉又去知青點上了一堂課，散學后幾個知青一直圍著他，幾個有文化的人湊在一起談天論地，口吐文章。

葉青水在門外等了很久，等到飛鳥歸山、夕落下。

等得哭了。

“你哭什麼？”

“你是不是認為我很笨，我沒有何芳那麼聰明、沒有孫玲玉那樣漂亮、沒有周婷婷那麼有文化。”

“是啊，你確實笨。Ялюблютебя”

葉青水看著眼前的謝庭玉，他皺著眉頭問：“謝庭玨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眼淚如同決堤。

過了好一會兒，謝庭玉才說：“水兒不哭，哭得我心都了。”

謝庭玉用大手捧起的臉，低頭俯視著，目是從未有過的和，他輕聲說：

“Я люблю тебя”

過了好一會，止住了哭聲，謝庭玉才笑著說：“把臉哭腫了明天見那些親戚要鬧笑話的，我去打盆水，給你洗洗臉？”

謝庭玉很快離開了房間，到樓下打了一盆熱水上來。

他擰了一把熱巾，作溫和地著的臉，他深邃的目猶如大海一般的溫、寧靜。

謝庭玉嘆了一口氣說：“看來我們之間確實存在很多問題了。”

他心平氣和地說：“我們的結合確實是因為一場意外而起的，剛結婚那段時間我對你態度不算得好。如果我有不對的地方，你可以說出來，我會盡量改正。”

謝庭玉神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用和的目看著葉青水，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心把你當妻子對待，共度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