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倫大陸這邊始終公式化、正式化的方發言風格相比，諾依人傳來的星際通訊總是給人一種富有人的覺，而隨著兩個文明流愈發頻繁、翻譯工作愈發順暢，這種覺也就變得越來越明顯，以至於很多時候貝爾提拉都懷疑諾依人是不是不備“匿”的能力，懷疑他們是一個會直接把思維中的東西全講出來的族羣。

但說實話，像今天這樣的況哪怕放在諾依人上也是頭一次出現。

有些錯愕地看著通訊裝置上浮現出來的字句，想象著這句話對面是怎樣一個手忙腳的外星人，很難想象這種錯誤會出現在一個“星際發言人”上，意外之餘甚至有點不知該如何作出迴應，而就在思索著該怎麼給對面一個答覆的時候，那臺魔網終端突然又嗡鳴起來，通訊系統再次收到了數年之外的傳訊——

留下執勤的解星者們在伺服腦的輔助下飛快完了翻譯工作，魔網終端的投影中清晰地浮現出一行字母：“能陪我聊聊天麼？”

貝爾提拉與德同時愣住了，這是任何一位談判專家與博學者都不曾考慮過的況，但下一秒，德工位旁的另一臺魔網終端便突然自接通，高文的影出現在他們面前：“迴應這個請求——這是第一次有諾依人以‘個’的份向我們發來消息，這或許有助於我們瞭解這個遠方的族羣。貝爾提拉，你主導這次談。”

“是，”貝爾提拉立刻點點頭，接著在德旁邊的工位上坐下，表面做出作魔網終端的樣子，實際上把索林巨樹中的十幾道神經纖維束直接連在了指令大廳的設備上，的思維則隨之化作言語，被迅速編碼併發往星空彼岸，“當然可以，我很樂意。”

片刻之後，天線陣列便收到了遠方的傳訊：“謝謝——希您不要介意我給您帶來的麻煩，我只是……有些不安。對了，您是一直與我們談的那個人麼？”

貝爾提拉立刻擡頭看了旁邊通訊畫面中的高文一眼，隨後一邊收回視線一邊在系統中錄自己的言語：“不，領袖已經去休息了，我是負責管理通訊陣列的技員, 你可以我‘貝爾提拉士’, 或者直接我‘貝爾提拉’。你想和我們的領袖談？”

“不不，不要打擾他，”星海對面的回覆發來的很快，“我只是想有個人聊聊天, 您願意迴應我就已經很好了。。抱歉, 我忘記介紹自己，您可以我‘諾瓦’, 這是我爲‘魔’之前的名字。”

“魔？”貝爾提拉有些好奇, “這是你的職業麼？還是一個職位的稱呼？這個詞彙在倫指的是某種掌握魔力的……”

“魔是我的職位，是負責控制這古老的起航者通訊衛星的人, ”自稱“諾瓦”的諾依人解釋著，似乎有些自豪, “在我們的社會, 同一時期只有一位魔, 這是一份極榮耀的工作。”

貝爾提拉檢查了一下旁邊自記錄流數據的機，又看了一眼大廳中的幾工位, 看到留守此的值班人員正在全神貫注地盯著各自面前的設備, 而另一邊通訊畫面中的高文看上去則彷彿在思考什麼問題, 便收回目，繼續著對話：“聽上去和我的工作差不多, 我也負責管理通訊設備，只不過我們的設備並非起航者留下的產, 負責各個環節的技員也不止我一人。你們那邊負責控制通訊裝置的只有你一個‘魔’？可如今兩顆星球維持著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信號傳輸……你不需要休息麼？”

“魔不休息，”諾瓦很快回答道，“與我一同來到此的機會照料我，在服役期滿之前, 魔不會疲憊。”

看到全息投影中出現的話語, 貝爾提拉再次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高文的聲音則接著從旁邊傳來：“機在照料？現在是個什麼狀態？”

貝爾提拉定了定神, 迅速組織好語言：“你說你可以一直工作？而且被機照料？請原諒我的冒犯，我很好奇你的……‘狀態’。在倫並沒有像你這樣的人，你是住在某個高度自化的控制設施中麼？而且接了某種適應的改造？”

“……我就住在這顆衛星上，”星海彼岸的聲音進了倫的大氣層, 化作清晰的文字呈現在貝爾提拉麪前, “已經二十一個年頭了——啊，這裡是按照我們的紀年法。”

“住在那顆起航者衛星上？！”這一次連在旁監督的高文都目瞪口呆，下意識口而出，“而且已經住了那麼多年？諾依人到底是怎麼控制那顆起航者衛星的？”

貝爾提拉很快便發去信息：“我很驚訝, ‘魔’竟然是直接住在衛星上的麼？也就是說，你此刻就在太空裡？而且聽你的意思……你要永遠住在那裡？爲什麼要這樣做？是因爲你們必須用這種辦法才能控制那顆起航者衛星麼？”

“是的，這是控制這顆古老衛星的必須手段，”諾瓦很快便發來了迴應，“我們……並沒有完全掌控起航者產的能力，爲了驅這古老的通訊衛星，我們只能採取一些取巧的手段。昔日的先驅族羣爲我們奠定了基礎，他們從起航者數據庫中獲取了相關權限，而作爲先驅族羣創造出來的種，諾依人中有一些特殊的個可以在基因層面繼承這份產，這些特殊個……就是魔。

“我們有數以百計的魔候選，從民間遴選符合條件的魔是諾依社會中極爲重要的一環，而被選中的魔候選還需要經歷長達十年的培訓與測試，在近百次測試之後，適應指數最高的候選者纔有資格從‘候選’晉升爲正式魔，並在前任魔結束服役之後被送太空——一同被送上來的，還有用於維持魔生存的維生系統……”

來自星空彼岸的言語化作文字，在全息投影中一行行浮現，貝爾提拉的不知何時已經微微前傾，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些字句，伺服腦陣列在竭盡全力去想象那是怎樣的畫面，去想象一個遠在四年之外的文明是如何在他們自己的文化背景中看待這件事，執行這件事，而在一旁的德這時候則輕聲嘀咕了一句：“可我不明白，爲什麼‘魔’要永遠留在衛星上直到結束服役——候選不是很多麼？多找幾個人上去換也行啊，以他們的技這應該不算太難……”

貝爾提拉猶豫了一下，將德的疑問發給了對面，片刻之後，得到了諾瓦發來的答案——

“大腦取出來之後必須永遠鏈接在先驅伺服系統上，諾依人的神經系統很脆弱，無法承二次接駁導致的損傷。”

全息投影上呈現出來的字母清晰銳利，在指令大廳中值班的技人員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哪怕是曾經爲萬終亡會高階神、見證過無數黑暗扭曲之事的貝爾提拉，這一瞬間也有些愕然，沉默了很長時間，幾分鐘後纔將思緒化作傳訊：“這令人震驚，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在倫的文化認知中，這是驚人的代價，你和你的前輩們做出了巨大而崇高的犧牲。”

“這是極大的榮耀，對諾依人而言，這是一個個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所能實現的最終極的價值之一，”諾瓦回覆著，越星海的距離以及有限的通訊模式抹去了言語中的緒，也沒有人能看到那位諾依“魔”此刻的表，但貝爾提拉彷彿可以從這些字句中看到一種發自肺腑的自豪，“我很高興自己能爲魔，而我更高興在自己的服役週期中聽到了你們的聲音，在這一點上，我遠比自己的前輩們要幸運。

“多年以來，一代又一代魔被送進這顆衛星，又以‘聖骸’的形式被運回大地，而們面對的星空在絕大多數時候都空曠又死寂，即便偶爾可以聽到異文明泄出的‘噪聲’，那些文明也往往未能發展出可以直接對話的超速通訊技，對那些前輩而言，星空是個寒冷又孤單的地方，而我……比們幸運。

“貝爾提拉士，我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星空間得到迴應的魔，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這對於我的意義，但你應該向我表示祝賀——在通訊第一次接通的那天，我的家人也向我表達了祝賀。”

“你的家人？”貝爾提拉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消息發送了出去，“他們留在地上麼？他們是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