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淵嚇得驚呆了，飛撲過去，低低的喚了一聲，“爹－－”

這一聲爹剛完，高氏從屋里飛奔出來，雙手死死的抱住孫老大，里異常清楚的著，“阿平，阿平！”

孫老大聽到喚聲，才魂歸原位。

他看了看懷里的人，抹了一把角的，眼睛里涌出一條條的。

謝玉淵頭一回看到這樣的爹，冰冷的淚水蜿蜒而下。

做鬼的六年，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鬼不可怕，人心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眼里的都褪盡時，孫老大一聲咆哮：“滾，都給我滾，再也別讓我看到你們。”

說完，他甩起手里的榔頭，對著孫老爹的腳下，狠狠的砸過去。

這一砸，把地上砸出個“恩斷義絕”的大坑來。

孫老爹嚇得一，間一熱，尿了。

孫老娘扶著滿尿臊味的男人，夾著尾，灰溜溜的走了。

村人一看沒熱鬧瞧了，向孫老大投去同的一瞥后，紛紛散去。

謝玉淵卻上前一步，對里正道：“大人，賣兒按我國歷律，該當何罪？我可否替我爹告。”

“阿淵。”

孫老大一聲厲喝，把謝玉淵往后一拉，沖里正大人抱了抱拳。

“他們到底養我一場，這個我不告。只是這孫姓我再不能用，求里正大人改戶籍的時候，把這姓改去罷。”

“改什麼？”

“就高吧。”

孫老大隨口這麼一說，卻在謝玉淵腦子里炸起了煙花，一個念頭流星般悄然劃過。

“就高，高姓好，和娘一個姓。”

里正同的看了孫老大一眼，嘆了口氣離開。

等人散盡，孫老大嗚嗯一聲，慢慢蹲下去，雙手抱住了頭，旁若無人的流淚。

高氏雖然瘋傻，卻也分得清男人是高興，還是傷心。有樣學樣，蹲在孫老大旁邊，也抱著頭，默默淌眼淚。

李青兒正要上前去勸，謝玉淵一把攔住。

人一生不過幾十年，轉瞬就過去，仿佛浮掠影。爹活了這半輩子，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就是個笑話。

當哭。

而他心中的痛，旁人不了，只有瘋了的高氏。

……

里正大人是在三天后，把新做好的戶籍到了孫老大手上，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兩個字：高重。

高是姓；重是重生的意思。

也因為孩子的事被出來，孫家人了孫家莊人人唾棄的對象，這家人不得不夾著尾過日子。

不過，夜深人靜的時候，孫家人就會像做賊似的，往后山去，眼也想挖出幾野山參來。

孫老大在那個雪夜后，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只是對高氏更看中了，當真的含進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麼疼都疼不過來。

他這輩子無父無母無親無眷，也就這麼一個知冷知熱的人捂著他的心。

謝玉淵暫時解決了孫家人，心思都在學醫上，已經到了和張郎中寸步不離的地步。

大概此時此刻有人告訴，郎中是個大王八蛋，也是不離不棄的。

張郎中剛開始只隨去，也沒正經教，反正是個不要錢的小藥僮，就使喚著吧。

半個月過去，他慢慢發現這個小藥僮天資聰慧，除了一點就通外，還能舉一反三，這才慢慢上了點心。

每次出診的時候，也會帶著說一兩句病理，謝玉淵統統記在心里。

跟著張郎中又去了趟鎮上，買了些筆墨紙硯臺，把每個不同的病癥，需要用什麼藥，如何行針，都用紙記下來。

半夜，李青兒睡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總能看到還在燈下沉思。

又過了些日子，張郎中一看藥僮的水平一日千里，心里“臥槽，臥槽”了幾聲，撅著屁從箱子里拉出幾本不知道何年馬月的醫書，扔給了謝玉淵。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能給醫書，已是仁致意盡，別的，就看這丫頭的造化。

謝玉淵拿到醫書，連覺都不想睡了，一有空就捧在手里看，如癡如醉到沒日沒夜的地步。

高重擔心的要死，心想兒不會看醫書，把人給看傻了吧，常常在旁邊規勸著。

謝玉淵只用一句話，就將他打發－－等學好本事，把娘的瘋病治好。

從那以后，高重再沒多過一句。

……

轉眼，就到了年跟前，離過年將將半個月左右，七里八鄉來找郎中看病的人，突然一下子多了起來。

莊家人，過年喜歡圖個吉利，都想把病除在舊年里，張郎中因此忙得腳不沾地，連吃飯都是匆匆幾口。

這日月半，張郎中送走最后一個病人，已是一圓月高懸空中。

“丫頭，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去吧。”

謝玉淵一笑，手腳麻利的桌子收拾干凈，藥箱歸整，“師傅，我給你燒鍋熱水，天兒冷，你燙下腳再睡，舒服。”

張郎中眼中微閃過，心想，這丫頭還孝順。

謝玉淵走到灶間，把水盛進鍋里，鍋蓋一蓋，轉走到灶膛起火。

火苗印著的小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再有半個月過年，得給家里人一人添一新裳，新年新氣像，得穿得面面的。

空還得往鎮上去一趟，備點豬鴨魚蔬菜什麼的……

正想著，耳朵里傳來幾聲奇怪的聲音，像是風刮過窗欞的聲音，又像是野嗚咽的聲音。

時有時無，聽不真切。

謝玉淵正想凝神再聽時，張郎中匆匆忙忙走進來，“回吧，回吧， 這水我自己來燒。”

“師傅？”

“滾滾滾……老子累了一天了，不想泡腳，就想上床睡個整覺。”張郎中趕蒼蠅似的。

謝玉淵輕輕地皺了一下眉，覺張郎中今兒有點不對勁。

張郎中見還愣著，出一個有點惡意的笑容，“小丫頭片子，你要是不想走，那就留下來幫我洗腳吧。”

想得！

謝玉淵無聲翻了個白眼，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拍拍上的碎屑。

“師傅，那我先走了。”

張郎中用一種奇異的目看著，好像是什麼洪水猛似的。

看完，他的目又瞄了東廂房一眼，臉沉了下來。

死瞎子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