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婕妤先嘆口氣：“我出去？我出去做什麼啊？家里父母已經老邁，兄嫂又不親近，高姐姐是知道的，我家境只不過是小康，地都佃了出去，也是看年景吃飯的，我如今這子整天是藥培著，在宮里還好，大小是個婕妤，飯和藥總歸不了我的，要回去了，哪里吃得起。”

　“不說那些，我只是問你，你想不想？”

　高婕妤如此執著于這個問題，這讓陳婕妤也有些訝異。

　高婕妤宮更早，那可是在皇上沒登基前就伺候在邊的人。難道這次圣意一出，連高婕妤心里也了不？

　“要說想不想……其實想過的。”

　陳婕妤這會兒說的真是心里話，從來沒有對旁人提起過一個字的。

　“高姐姐知道我的，自小生得好，家里也寵著，沒想到會采選進宮，了皇上的妃嬪，那陣兒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看后宮的人都象瓦礫，覺得旁人都蠢笨，覺得自己生下來就與別人不同，是命中注定要這潑天富貴的。”

　這話說得高婕妤都忍不住笑了。

　“你那時確實不討人喜歡。”

　神氣活現，目中無人，尾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陳婕妤也笑了：“可不是嘛。不怕跟姐姐說，我那會兒還覺得自己說不定哪一天就能做皇后呢。進宮才兩年就封了婕妤，一步一步的晉升上去，有朝一日主坤寧宮……”

　可是失寵似乎也就是一眨眼的事，都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就一路打著滾從云端跌了下來。那會兒，惱，恨，恨奪了寵的謝氏，也恨皇上如此薄，說變就變。

　其實那時心里也已經明白了，皇上不是薄，是本對沒有用過，只靠幾分好容博寵，本沒有走進皇上心里過。而謝氏才是那個真讓皇上了心用了的人，為著，皇上再不召幸其他妃嬪，就是外頭百姓人家，有了余錢男人還起外心呢，擱在皇上上，滿后宮里都是他的人，他為著貴妃卻一個都不再理會，哪怕是貴妃有孕的時候，皇上寧肯空著，也不肯找人。

　這真，那什麼才真？

　陳婕妤以前只想著，貴妃不比更，也未必比更機靈討喜，到底是怎麼奪了自己的寵。到得后來，就不這麼想了。能讓皇上這樣對，這肯定不是憑著臉蛋兒

　材，或是憑幾句討喜的話就能辦得到的。

　皇上不是沒有真心，只不過那真心沒有落到自己頭上。

　“可能是我做人太不知收斂了，被人當靶子，屢屢犯錯，終于徹底失了寵。那時候我曾經想過，能出宮去，離開這地方再也不回來了。不過那念頭后來是再也沒有過。這回皇上說能放人出去，我沒想出去，可是卻忍不住要想，如果我當時沒有進宮，現在會是什麼樣？過的是什麼日子？我脾氣不好，要是在宮外頭嫁了人，只怕公婆妯娌姑嫂也要鬧不和，不狠狠跌幾個跟頭再也不會學乖的。”

　可在宮里跌的跟頭太大了，一跌下去，這輩子都爬不起來了。

　高婕妤在一旁聽著，怔怔出神。

　陳婕妤這話，句句都是真心，沒一點兒摻假。

　真的就象從高婕妤自己心里掏出來的一樣。

　每一句都說到自己心里了。

　這些念頭，都有過。

　為什麼皇上不寵？為什麼皇上會寵別人？為什麼肚子不爭氣懷上不個孩子？

　要是不進宮，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要是能離開后宮，以后又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一個人的時候，漫

　漫長夜孤枕難眠的時候，同旁人嘔氣的時候，生病難的時候……這些念頭就在心里不停的打轉。

　就象這次，皇上頒了一道這樣的旨意，免了選秀，省得再有年輕的小姑娘被選進宮來經這種摧殘。要將未承寵的宮妃放出宮去，應該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不愿意們在宮中圈死……可是這其中肯定更多是為了貴妃吧？不愿意再經旁人的嫉妒和暗算，怕再有人鋌而走險傷害皇嗣。

　這里面沒有們這些承過寵的妃嬪什麼事兒。當然了，伺候過皇上的人，除了待在宮里，也只有往庵堂和道觀里去了。

　高婕妤心里得很。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出去，哪怕死也是要死在宮里的，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總要胡思想。

　陳婕妤看得出心，反過來勸：“天兒熱，我看姐姐這些天神也不大好，想必胃口不好，晚上睡的也不踏實。咱們的日子已經過得不錯了，皇上寬厚，貴妃也是不用說了。有先頭的例子比著，能比待人再好的也找不出來了。旁人我不知道，就說我這里吧，我可是大大的得罪過，還不止一次

　，要換了個心眼兒小的，我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坐在這兒清福嗎？我每日里吃的藥就不是個小數目，要是貴妃不照應些，太醫院能這麼盡著供給嗎？外頭人家各有各的苦。小戶人家愁生計，大戶人家的眷，日子過得也不舒心，一樣是妻妻妾妾的一大堆，夫妻間凈生齟齬，反目仇的也不在數，咱們這樣就不錯了。”

　人總得知足。陳婕妤現在要說有哪點好兒，就是學會了知足。的日子算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日子不如的人多著呢。再說，曾經利用、暗害過的人，現在也沒落著好下場，心氣也漸漸平了。

　“對了，高姐姐可知道那一位的消息？可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高婕妤知道問的是誰，一邊挲著指甲一邊說：“這輩子你也見不著了，要不是跟著過年，還有方夫人的喜事，早沒命了。”

　不過這樣被關著，不見天日，也不知道活罪跟死比起來哪個對慎妃來說更難。

　現在宮里已經沒人提起慎妃這號人了，沒有旨意明發，但誰都知道形如囚錮，這輩子都沒有重新出來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