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會鬧破了天的事，最終卻就這麼安穩渡了過去。

　霍提著的心落地時，只覺得腳都在發，臉更是慘白慘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經事的是，等回到自己院子里時，坐在那兒還神恍惚。

　蕭云鑫回來時外頭已經全黑了，進屋就瞧見霍坐在燈下，剛解開的長發披在腦后，手里拿著把梳子發呆。

　他走近手拿過牛角梳，單手替梳著頭發。

　霍回過神來連忙道：“我自己來。”

　蕭云鑫卻沒給，只蹲坐在后按著肩膀將人按了回去。

　霍只好坐在那兒，任由蕭云鑫替梳發，梳子輕順著頭皮將青梳開，不輕不重的，讓得人心神也不由跟著舒緩了下來。

　蕭云鑫道：“剛進來就看你在發呆，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你說阿宴跟大嫂……這事真的？”

　霍到現在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小六跟大嫂，這，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半點兒都沒看出來？

　蕭云鑫失笑：“都鬧到祖母面前了，事還能有假？”

　“可是……”

　霍張了張，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蕭云鑫手中輕：“怎麼了，覺得他們這樣不堪？”

　“當然不是！”

　霍口而出，扭頭時險些扯著自己頭發，疼的輕“嘶”了一聲，卻顧不得，只轉奪了蕭云鑫手里的牛角梳扔在一旁，然后將人拉著坐了下來，

　“你可不準這麼想，大嫂不是那種人！”

　霍瞪著眼，“你回府中的晚，所以不知道當初你和父親他們剛出事時，蕭家有多艱難。”

　“那會兒府中風雨飄搖，這府里府外被重重重兵圍的跟鐵桶似的，滿京城上下沒有一戶人家敢跟蕭家來往。”

　“別說平日舊友，就連蕭家那些族人親眷，也都恨不得能跟蕭家撇得干干凈凈，沒一個肯替蕭家說上一句話。”

　“我父親母親丟了銀錢進來，借口將我趕出家門保全族中，魏家伯父伯母也跟三嫂斷了往來，母親、二嬸族中不聞不問，裝聾作啞，那已經是極好的。”

　“更有多人離開前還想著落井下石，踩著蕭家討好豫國公和慶帝。”

　永遠都記得那時候的形，整個蕭家風雨飄搖，隨時傾塌，滿屋子老老惶惶不可終日。

　滿京城里，唯有建安侯幾個與蕭縉至的人不肯讓蕭家落罪，其他眾口鑠金，只好像親眼看到了蕭家謀逆，看到了蕭縉他們通敵叛國與人勾結的一幕，恨不能讓蕭家滿門去死。

　那會兒們本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和魏婉蕓都想好，若蕭家真不了，們便當是給自家夫君殉葬了。

　蘇錦沅就是那時候來的。

　霍提起蘇錦沅時，目。

　不是因為是大嫂，也不是因為是蕭家長媳，而是因為這個人，因為曾替蕭家做的一切，因為曾待們的誠摯和真心。

　“大嫂剛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看著還沒我大，滿府的人都恨不得逃出去，偏一頭撞了進來，說是大哥新婦，任母親怎麼罵，都不肯走。”

　“那時候所有的人都說，看啊，蕭家要完了，唯獨跟我說，蕭家絕不會有事，也絕不會讓人毀了蕭家。”

　擲地有聲，毫不遲疑。

　像是定海神針，直接扎進所有人心里，穩住了風雨飄搖的蕭家。

　而后來也的確如所說做到了曾告訴們的話，護住了整個蕭家上下，護住了魏婉蕓腹中蕭家的獨苗。

　霍想起那時候的艱難，眼眶微紅著說道：“大嫂人長得好看，又那麼聰明，事事都能看的比人長遠，要是真想找個高門富戶嫁了不是難事，何必留在蕭家？”

　“不是那種人，不管旁人怎麼看，你不準那麼說，否則……否則……”

　“否則什麼？難不還要打我不？”

　蕭云鑫見霍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湊近親了親，“你舍得？”

　霍撅著瞪眼：“反正你不準那麼想大嫂，也不準說壞話，還有不準覺得不好，要不然……要不然……”想放狠話來著，可瞧著自家男人又舍不得，最終只能一咬牙，

　“要不然你就去睡書房，不準上我的床！”

　蕭云鑫撲哧笑出聲：“那可不，孤枕難眠，獨守空房，娘子也忒心狠了。”

　他笑著戲謔了幾句，這才手了下霍跟河豚似的脹鼓鼓的臉頰，力道輕輕的，笑著說道，“我可舍不得娘子，況且你何時見我覺得不好？”

　“若真不好，我怎麼會替跟祖母說話，又哪能親自去勸了母親，讓饒了阿宴？”

　霍愣了下：“母親饒了阿宴了？”

　“不然你以為呢？要不是母親開口，那小子這會兒還該跪在錦堂院里罰呢，哪能仗著那一傷跟著阿沅撒賣乖，死皮賴臉地纏著人家？”

　蕭云鑫瞧著傻乎乎的媳婦笑盈盈的。

　霍愣了一下，也是突然想起之前在錦堂院的時候，蕭云鑫說的那番話，驀地反應過來瞪著蕭云鑫：“你早就知道這事了？”

　“知道了。”

　“什麼時候啊？”

　“就阿宴他們啟程去江南之前。”

　霍睜大了眼，啟程去江南的還是去年上元節后，也就是說，那時候蕭云鑫就已經知道謝云宴喜歡蘇錦沅這事兒了？

　驚聲道：“你怎麼知道的？怎麼沒聽你說過？”

　蕭云鑫拉著一驚一乍的霍坐下，才朝著道：“不是我自己發現的，阿宴是個死皮賴臉的，阿沅卻有分寸，兩人相也守著距離，是阿宴那臭小子自己找上我跟我說的。”

　天知道當時他以為謝云宴找他是喝酒來的，誰知道酒沒喝幾口，他就朝著他塞了這麼一個驚雷，炸的蕭云鑫人仰馬翻，氣得狠狠揍了謝云宴一頓，差點沒把人打死。

　他聽著謝云宴說他的心思，聽他說著非蘇錦沅不可，說他死都不放手。

　蕭云鑫下手也沒留。

　謝云宴那肋骨都被他打斷了兩，離開時還是被春回扛回去的，他去江南時上那傷就不是宮宴上留下的，而是被他給打的。

　霍聽得一愣一愣的。

　蕭云鑫說道：“我剛開始也是氣的，氣他辱了大哥，氣他覬覦長嫂，可是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哪怕他人都吐了，他還是跟我說，他非阿沅不可。”

　“他說他從來沒那麼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看到時就滿心歡喜，他說他冒險去江南，籌謀兵權，不僅僅是為了蕭家，也是為了能明正大的跟阿沅在一起。”

　謝云宴離開之前跟他說，如果江南之事一切順利，他能替蕭家平反，能替父兄討回公道，讓蕭家從此無虞，他便回了謝家明正大地迎娶了蘇錦沅。

　可若是敗了。

　就當他從未跟他說過那些話，讓他好好幫他護著蘇錦沅，別讓了苦難。

　蕭云鑫最初只以為謝云宴待蘇錦沅不過是年慕艾，一時癡念，可就在那一瞬間，看著比他還要高上一些，形拔而又堅定的青年時。

　他才恍然發現，他早已經不是那個跟在他屁后面，肆意胡鬧，任妄為的弟弟。

　謝云宴早已長比他，比大哥還要強堅毅的樣子。

　他待蘇錦沅是真的，并非是一時之意。

　謝云宴他們離京之后，蕭云鑫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想著此事。

　直到江南的信一封一封地送來，信上寫著他們在漕運上的艱難，寫著他們冒險謀算溫志虎，強奪淮安兵權，聽著他們二人攜手在江南幾經生死，方才順利拿住自己想要的，得了后來的局面。

　他突然就看開了。

　蕭云鑫抱著霍，讓靠在自己前：

　“當初在臨川傷時只以為我活不下去了，尸堆里，我想著母親，想著父兄，想著祖母，想著仇恨，可更多的卻是后悔。”

　“我后悔我當初死纏爛打非要娶了你，后悔讓你才府半年就要守寡，可悔極了的時候，我還是知道，要是再來一次，我肯定還會跟當初一樣，死纏著你不放。”

　“那會兒我躺在尸堆里，就想著我要死了你守寡之后被人欺辱怎麼辦，想著我死了以后，你過上幾年怕會再嫁給旁人，替別人生兒育，跟別人舉案齊眉，別人郎君。”

　“是想想就將我氣得生生吐了幾口。”

　“大抵也是氣著了，我竟也從尸堆里爬了出來，憑著那麼一念想回了京城。”

　霍聽著蕭云鑫的話，就想起蘇錦沅他們剛見著蕭云鑫時的模樣，說他神志不清，五臟六腑都損，明明已經認不得人了，卻始終還記得。

　他渾渾噩噩時依舊記得“阿”，跟著，保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