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晚, 外面寒風呼嘯，一個一個的帳子埋在風雪里，寂靜無聲。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睡了, 小沃突從羊圈里爬出來。

　他晚上一般沒地方去, 雖然那日松的阿姆讓他去他們家的帳子睡, 但因為這事，家男人肯定又要打, 所以沃突不想去。

　他這麼個小孩子, 和一頭小羊也差不多大, 往羊圈角落里一藏, 也沒人能發現，只是味道難聞了點, 但他也不在意這個。

　只是他今天白天在大帳里睡了暖和的一覺，現在睡不著，就想著四跑跑。他是個膽子很大的孩子，每天都能自己找到樂子。他從羊圈里爬出去的時候, 一只羊咬住了他的服。

　小沃突扭頭撓了撓羊腦袋, “我不睡，我出去玩~”他把自己發黑的角扯回來, 爬出去左右看了看, 他準備去雪山上, 但雪山總是很危險的, 所以他先悄悄跑到某個帳篷后面，開那里的積雪，從里面刨出來一把舊匕首，然后跳到一個帳子門口, 把隨便丟在那里的弓箭拖起來背在自己上。

　他知道有一個矮墻塌了一角，負責那段矮墻的人一直沒有把墻修好，他能毫不費力地從那里翻過去。翻出部族的聚集地后，小沃突就像一匹小馬，在黑夜里沖向雪山。他的眼睛能在黑夜里看清東西，所以他一路順利地穿過矮杉樹叢，拖著好幾被斷的樹枝，跑到山里去了。

　對很多人來說危險的雪山，在小沃突看來，是個很有趣的地方。他知道雪山里有一片湖，在冬天也有溫度，在里面一點都不會冷。在他看來，那就是只有各種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神湖’。和往常一樣，他來到那里，丟下上的弓箭和上裹著的皮子，噗通跳進溫熱的水里。

　他在水里很靈活，像一條魚一樣鉆來鉆去。在水里睜開眼睛，讓自己漂浮在一片溫暖的黑暗里，溫的水流著他。等到一口長長的氣快吐完，他一擺沖到水面，呼吸一大口，再重新沉進水里。

　他在水里翹起腳，看到小上面一條傷口因為泡久了水開始流，他隨手抹了抹，還是爬回到了岸上。他會去附近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小。雖然他很小，但狩獵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他能看見雪地上奔跑的兔子，能聽到飛在杉樹枝上的鳥。

　抓到了能吃的東西，他就回到湖邊那個山壁凹陷里，那里有著他路上拖過來的樹枝，上一回帶來的樹枝已經干了，他蹲在那把樹枝折斷生火烤吃的。但是柴火不多，往往食都烤不，不過沒關系，他也能吃的很開心，反正能填飽肚子他就開心了。

　只是他偶爾運氣不好，會遇到熊。特別冷的冬天，山上的熊瞎子找不到吃的，就往這下面來了，小沃突可不覺得自己能打倒那小山一樣的熊，他的辦法就是立刻鉆進蓬松的雪地里，把自己埋起來。

　有一次那只熊瞎子好久都沒離開，他在雪堆里冷的差點沒氣了，都無法彈，是一個同樣去雪山的巡邏勇士把他拖了出來——后來他長大，有一次又遇上那只瞎了一只眼的熊，就把它打死了，剝了皮拿回去墊腳，熊送了當初救他的勇士。

　不過那已經是他十七八歲的事了。在剝了那頭熊之前，他還先殺了老族長和大半的烏圖貴族。

　其實讓他手的原因很簡單，在別人看來甚至有些可笑。

　羊圈里有一只羊，它的耳朵上扎了彩綢，那代表著它已經平安活了很久。烏圖部族的習俗是會在羊群中選兩只羊扎上彩綢，不去宰殺它們，讓它們活到老死，用以酬謝上天恩德。小沃突不去外面跑的冬日，就會靠在那只羊肚子旁邊睡覺，而他從羊圈里跑出去的時候，那只羊會輕輕咬住他的角，不讓他跑出去。

　小沃突被它咬住角，總會想起那日松出去跑的時候，他阿姆揪住他耳朵的樣子。

　他從小孩子變年，那只羊就陪了他多久。年沃突越來越強壯，他也不再依靠部族里那些好心人給的食，他能自己去草原上尋找能吃的東西。他會捉兔子懶鼠，能獵鷹打鳥，他幾乎不想回去部族。

　部族里從前有很多貴族，理所當然地迫著其他普通族民。一個大部族延續久了，就會出現這樣的階級，那些貴族的孩子們討厭沃突，因為沃突比他們都優秀，哪怕他都沒有一件像樣的服，上沒有任何首飾，吃的東西遠比不上他們，可他還是最優秀的年輕人。

　有一天，年沃突回到部族，一個看他不順眼的同齡貴族年，讓人給他送來了一鍋羊。

　還有一帶的彩綢。

　“不就是一只羊嗎，我特地殺了讓人給你分一鍋呢，你嘗嘗，好不好吃，比你打的兔子好吃多了吧。怎麼，你還真把它當阿姆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什麼狼神之子，我看你是羊之子吧！”

　沃突沒說話，他直接干脆地用匕首劃斷了那人的嚨，鮮噴了好長一道痕跡。他第一次殺人，卻毫無畏懼。

　所有人都被他嚇到了，包括他的生父老族長。多年來，老族長總是害怕著他會如同預言中那樣取代自己的位置，之所以沒有殺他，可能是因為巫說，殺了他會引起狼神的憤怒和報復，他才忍了下來，想讓沃突自生自滅，可誰知道他平安長大了，還敢殺人。

　死去年的貴族父親喊著要殺死他，老族長也終于決定殺死他，但最終的結果是沃突殺死了他們。

　沃突并不知道怎麼做一個族長，但他明白一件事。那些會違背老族長意思，給他食的人；那些會在大帳里給他蓋上氈毯的人；把自己的匕首和弓箭放在外面，對他拿走當做不知的人；故意沒有修矮墻，對他溜出部族不聞不問，卻會跟上去把他從雪堆里拉出來抱回去的人……這些人，他不會讓他們像那只羊一樣，被人隨意殺死。

　……

　“沃突，那只羊的耳朵上為什麼有一條彩綢？”殷如許指著一群羊中最顯眼的那只。

　沃突看了眼，就給講了那個小孩和羊的故事。

　那只扎著彩綢的羊，已經是另一只羊了。他跑過去把羊抱回來，給殷如許看耳朵上的彩綢。那羊在他懷里很乖順，都不吭聲，只在殷如許它腦袋的時候抖了抖耳朵。沃突又把羊塞回了羊堆里，跑回來繼續和殷如許坐著馬往雪山去。

　他今天要帶殷如許去看雪山上那片溫水湖。

　“為什麼我看見什麼好奇，你都喜歡把人家捉過來讓我呢？”殷如許發現沃突這個習慣。

　沃突：“我看你想的樣子。好的才會抓過來讓你，不好的就不抓了。”論起薅草原，他可是最練的。

　馬去不到山上，沃突就牽著殷如許踩著雪往上走。路過杉樹林，他看到被雪斷的枝條，習慣地抓起來拖走。

　“看，這掃出來的痕跡是不是很有趣。”

　殷如許看著雪地上的痕跡，半晌問：“有熊嗎？”

　沃突：“以前是有的，我小時候每年冬天都能看到，但是這幾年族里的勇士冬天常跑山上來抓熊，就不怎麼見到了。”

　殷如許指著一個腳印：“那這不是熊的腳印？”

　沃突出一點詫異的神：“……哇，好像真的有熊。”心里在樂，他為了把懷著孕的妻子帶上來玩，先自己上來做了一番準備，其實這腳印是他昨天上來時候閑著沒事想嚇唬妻子搞出來的。

　殷如許果然有些張，靠他了點。

　“你看，這也有熊腳印，這麼大的腳印，看上去是只大熊。”一路牽著殷如許，沃突時不時指著路邊雪地忽然出現的腳印，一本正經地說。

　殷如許開始還拉著他的手，后來就沒什麼表了，甚至不吭聲不回答他了。

　沃突：“熊說不定就在附近呢。”

　殷如許忽然認真地說：“這只熊能跳得很遠，還會飛。”

　沃突：“嗯？為什麼？”

　殷如許：“因為它的上一個腳印和下一個腳印隔得太遠了，從那邊到這邊，不是跳過來，就是飛過來的。”

　沃突給逗笑了，知道是猜出來怎麼回事了，一把將抱起來，“好了，我跟你玩呢，你累不累，我抱你走。”

　溫水湖邊雪積不住，長了一片茸茸綠草，在這樣的冬天顯得格外鮮。湖上煙氣裊裊，都是潤的水汽。

　沃突把殷如許放在湖邊，熱邀請試試水溫。殷如許試探著用手指探了探湖水，小心翼翼的。沃突看不下去，抓著的手猛地按進水里。

　殷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