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枝曾經見過這樣的劍意。
那是靠在迷霧林的樹邊, 剛剛在記仇小本上寫下一連串的名字,再起迷茫山林后,一步踏錯時。
他曾將霧氣劈開。
今夜, 他又將月斬斷。
謝君知的劍意與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非常矛盾。
他喜白,形拔卻單薄, 黑發如瀑卻溫順,眉眼鋒利懨懨, 邊卻總有溫和的笑容,甚至時不時還會歪頭咳嗽,雖然咳嗽聲總是帶了點漫不經心, 但依然讓人覺得他似乎生來病弱。
然而所有這些諸如此類的畫面, 在他握住劍的時候,便會徹底碎裂。
他劍氣如游龍,如虹, 暢快淋漓卻又含某種肆。從他起劍時,劍勢便是盛極, 而這樣的盛,仿佛永遠都不會衰退!
明明是同一柄煙霄劍, 在手中就只是劍, 但在他手中, 煙霄卻像是他的一部分,他之所指,便是劍之所向。
妒津妖人的弱點在四肢,只有斬落四肢后,它的脖頸才會出脆弱的一面, 否則極難一劍鎖斬之。
謝君知的劍當然可以斬,但他并沒有直接沖著妒津的脖頸而去。
既然說了要讓虞兮枝看, 他便要看仔細。
于是他這一劍,自下而上,翩若流水驚鴻般,先斬落妒津妖人的雙,再起手翻腕劃過雙臂,最后干凈利落,一劍破之!
待到他這一劍收勢落地,妒津妖人才倏然停住了向前攻擊程岑的作。
程岑向后翻滾,堪堪躲過妒津妖人凌空劈下的爪子,正待老頭提醒它下一步的攻勢,渾蓄力,狼狽不堪,卻聽老頭長嘆一聲:“好霸道的劍意。不必躲了,它已經死了。”
程岑一愣。
死了……?
他念頭落下,那妒津妖人才頓住了所有作。
它的四肢與頭顱一起顯出了過分平的傷口,再四分五裂地碎了開來!
謝君知翻手扔去一張火符,于是業火熊熊燃起,妒津妖人的甚至還未滲地面,便被一路蜿蜒燒起的火焰吞噬殆盡,不出一會,就了一縷輕灰。
凡軀自然不會這麼快,但被附妖再死后,妖人便會為干枯如木制的存在,若不以火燒之,任憑自生自滅,那麼這妖軀便會重新化作妖氣融天地之間,變滋養妖的養料。
“看清楚了嗎?”燃燒的火與黯淡的輕煙中,謝君知慢慢走過來,他倒轉劍柄,遞過煙霄。
虞兮枝怔然接劍。
確實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沒舍得眨眼。
只是明明知道謝君知已經放慢了劍速,為一筆一劃,如教孩學字。
可還是覺得那一劍太快,也太盛。
起劍太快,出劍也太快。
劍意太盛,殺意也太盛。
煙霄在手中微微發燙,這樣的一劍,足以讓任何劍到興。
而謝君知似乎想要再要說什麼,卻倏然抬手掩,止不住般咳嗽了幾聲。
他許是消耗頗巨,本就冷白的在這樣的一劍后,看起來更加蒼白,他微微提氣,下咳嗽,這才重新直起腰來。
“殺妖的時候,就不要想著它是否還是人類了。”他語氣輕巧,語意卻森然,阿寇化的妒津妖人既然已死,他掌心合攏,便將此的結界收了,再轉過虞兮枝的肩,讓看向鎮中:“阿寇是這個鎮子的妖母,剩下的妖崽,就都給你了。”
隨著他的話語,結界從他所站立之鋪開,是將毫無修為的凡人與妖隔絕開來。
他一人開一城的結界,本應消耗巨大,但他的神態卻是輕松的,只是越來越多細碎的咳嗽之意涌上來,讓他忍不住抬手又了。
與別無關,第一只尋妒而來,進棱北鎮的的妒津妖人,是為妖母。妖母會召集同伴一并前來,而因為妖母第一個找到了合適的寄宿之,所以剩余所有其召而來的妖都會天然為它的妖崽。妖崽在吸食妖氣、人之氣的時候,會強制地分一部分給妖母,是以妖母永遠都是群居妖族之中最強大的一只。
――卻也不是謝君知一劍之敵。
朦朧夜中,鎮中蟄伏的妒津妖人終于因為阿寇的死而蘇醒,尖四起,不斷有妖人影于夜幕中凸顯,而在所有的妒津妖人都站直的瞬間,它們竟在一個剎那同時抬起頭,直直向著虞兮枝的方向遞出了視線!
虞兮枝悚然一驚。
這是的戰場。
謝君知說剩下的都歸,便是不會再出手幫。
握了劍,踏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氣。
與現在這般場景相比,追擊鱉寶甚至連熱都算不上。
有猜到這份任務是謝君知故意為之,抓鱉寶時還在疑,這任務莫不是真的新手向,雖然有誤打誤撞扔出餅的巧合運氣在其中,但竟然如此簡單就讓得手,實在是有點奇怪。
現在看來,面前要面對的這一切,原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地面震,夜風吹拂,頭上的小樹枝微微。
握劍的手也微微。
妒津妖人開始向的方向步奔跑而來。
比起張,虞兮枝的心里更多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興。
亦或者說,的這種微微,就像是在面臨某件自己等待許久的儀式時,不自覺的期待和激。
“這是你早就知道的嗎?”輕聲問道:“所以你才會帶我來這里,對嗎?”
謝君知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大把火符,理所應當道:“你在前面殺,我在后面燒,分工明確,作快的話,天亮前就可以殺完了。”
――竟是直接忽略了的問題。
可是此時不過才堪堪天黑不過半個時辰,聽到謝君知的話,虞兮枝還沒來得及拔劍,就險些先眼前一黑。
“不是,等等,真的要殺到天亮嗎?未免數量也太多了吧!”虞兮枝倒吸一口冷氣。
“多嗎?你再晚來幾天,恐怕我連這結界都不用開,必須直接屠城了。”謝君知顯然沒有什麼同理心,末了,還好心提醒道:“來了哦。”
說話間,距離最近的妒津妖人已到堪堪數米的近前。
虞兮枝微微閉眼,在腦中重新過了一遍謝君知方才的劍招。
煙霄起。
鵝黃衫的足尖輕點,已在半空,起手雖還尚且青,氣勢不足,但劍勢卻足夠充沛!
斬第一只妒津妖人時,還不能做到連貫的一劍,但不斷地在出劍與劍落中調整形,再不知疲倦般重新續滿劍勢。
不甚練,卻足夠心神凝聚。
既然要做,就要盡力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
無關其他,喜歡揮劍時暢快淋漓的覺,喜歡自己提劍便所向披靡的覺。
有朝一日,也想斬出謝君知那樣的一劍驚落九重天。
滿心滿眼只剩下了謝君知方才劍意圓滿的那一劍,于是手下的劍也越來越快,越來越鋒利,卻也越來越從容。
程岑狼狽卻努力地爬起來,他想要將黃梨護在后,卻發現早已有結界將尚未步修行之人隔絕在外。
他怔然抬頭,無數頂黑影奔騰而來,大地震,夜深沉,然而劍不斷劃破夜,極快之時,竟然近似劍起白晝。
有業火如蓮華忽明忽暗。
白年信步閑庭般跟在揮劍的后,他隨手扔著火符,將轟然墜地的妒津妖人燒灰燼。他時不時還會出聲說幾句什麼,看上去似乎對環伺四周的那些形容丑陋的妒津妖人毫無也毫無畏懼,他分明手中無劍,本人卻已經像是最鋒利的劍。
又或者,在這樣深沉夜,如火妖尸和震大地之中唯一的一抹白。
老頭在后方看得嘖嘖稱奇:“哦喲,說實話,這娃子的悟真高,簡直不亞于你。這麼多妒津,這得殺一整夜吧?剛才只是看了一遍那劍式,這會兒已經模仿出了七七八八。雖然老夫看不這丫頭的修為,但顯然沒看錯上的靈力。修士也是人,一般人誰能支撐這麼久?也就是上自帶這麼厚重的靈力,才能讓一殺一整夜。嘖,年輕真好。”
“這是什麼劍法?”程岑的眼瞳中全是劍,他無意識地握了拳頭,卻無法掩蓋眼中的憧憬。
“這便是昆吾劍了。”老頭長嘆唏噓:“雖然昆吾開山老祖在我的時代實在是后輩,但后生可畏,你可知昆吾山本是一,而如今連綿山巒,是那老祖當年生生用劍劈出來的?我的年代與昆吾畢竟還是有些隔閡,這劍法我不出名字,但這劍意,便是昆吾劍意。你仔細看,仔細記住,既然你已決意昆吾,學學這樣的劍意,倒也不錯。”
“那……怎麼才能有這麼厚重的靈力?”程岑啞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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