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二磕煙鍋的手頓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然后他就默著聲，拿煙鍋挖了一鍋煙草，在煤油燈上點火，砸吧砸吧起來了。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夫妻倆心里都清楚。

　房子不是什麼難事，訂婚后向大隊申請一塊宅基地，苦點累點拉泥攢土坯，找人幫忙一起給蓋上就是了。

　這事葉老二默了聲的原因，只有一點。

　葉安國要是結婚立馬分出去，那家里瞬間就了一個壯勞力。葉安國帶著媳婦過日子，自己掙糧自己吃，哪怕再生一兩個孩子，日子過得也會比現在好很多。

　但葉安國一走，家里的生計重擔，就再次全部回了葉老二肩頭上。

　他要一個人養家里的九口人，擔子不是一般的重，葉安國念書的時候，就全是靠他一個人熬下來的，那滋味他最知道，不好。

　蘇華榮心里也明白，所以不做主這事。

　當然因為家里生計全靠葉老二，平時會做主的事本就不多。

　看著葉老二了小半鍋的煙，蘇華榮才又問他：“你怎麼想？”

　又默了好半天，葉老二才口吹白煙說了句：“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怕是要打了。”

　蘇華榮聽懂他的意思，只又說：“先約個時間安國先去看看吧，看得上再說。”

　葉老二點點頭，又吐出一大口白煙，“你安排吧。”

　************

　蘇華榮和葉老二商量好了，這便又去堂屋找了葉安國。

　家里其他人都出去聽收音機了，堂屋也十分清凈，蘇華榮進屋在床邊坐下，跟葉安國說：“媽找人給你說了門親事，打算安排一下，過幾天你見面去看一看。”

　提到婚事，葉安國有點回避。

　他知道一般姑娘都看不上他的家庭，所以他自己從來也不想不提，更不主去找，在學校都沒跟孩子曖昧過。

　不過他年齡擺在這，他的婚事又是家里迫切需要解決的事。

　他放下書想了想，還是問了蘇華榮一句：“對方知道咱家的況嗎？”

　蘇華榮點點頭，“都說清楚了，你放心見，看不看得上都再說。”

　葉安國不想讓父母為他的婚事過分心，也就點頭答應了，“好的，先見見再說吧。”

　蘇華榮松了口氣，起時候笑著說：“沒什麼事就早點睡，明天還要上工。”

　葉安國并不想早睡，接一句：“等安軍回來一起睡吧。”

　蘇華榮沒再多說什麼，這便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跟葉老二又說：“說好了。”

　葉老二長長吁口氣。

　一鍋煙完了，又挖了一鍋。

　***************

　秋收結束紅薯發下來以后，各家都窖了部分，剩下的便都切長條曬干。

　曬干是最妥當的儲存方式，大不了也就生些霉，至不會爛。

　玉米紅薯都收完以后，自然就是整地灑小麥種。小麥雖然收很差，但因為冬天沒有其他農作好種，所以就勉強種它了。

　葉安國第二天起來去上工，開始和隊里的人一起整地灑麥種。

　每個隊都有自己隊的大水牛，犁地松土樣樣都靠這頭大水牛。

　蘇華榮在家忙完了家里家外的事，就去找了人楊婆子。

　跟楊婆子說：“安國這邊說好了，您給安排個時間，兩個娃娃先見上一見。”

　楊婆子想了想，“過兩天灑完小麥種能閑上幾天，剛好公社要下來放電影。聽說放映員先去風水大隊，不如就安國過去，看電影的時候和那丫頭見上一見。咱們是男方，多費心點。”

　蘇華榮懂這道理，家是男娃娶媳婦，凡事就得就著方來。

　見面這種事，自然不好讓方跑，只能葉安國跑。

　蘇華榮點著頭應了。

　楊婆子又說：“到那天借輛自行車給安國騎，路程遠，過去也方便一點。再去買點零兒，糖啊什麼的，孩子喜歡吃的東西，別怠慢了人家。”

　蘇華榮都點頭記下了。

　晌午等葉安國下工回來，就跟他說了約在風水大隊放電影的時候。

　說著有些為難，“人說了，借個自行車騎過去，但我尋思了一下，咱們整個大隊也找不出幾輛自行車來，借的話誰家能肯借啊，都不大，到那天就早點跑著過去吧。過兩天我去市集再賣點東西，順便往縣城跑一趟，給你買點糖裝在上。”

　葉安國聽了點頭，“我著過去吧。”

　蘇華榮盛好飯端到堂屋里，他，“先吃飯吧。”

　蘇瓷放學回來的早，一直坐在灶房里聽著蘇華榮和葉安國說話。

　等葉安國去堂屋和葉老二吃飯去了，問蘇華榮：“借自行車去風水大隊干嘛？還要買糖。”

　蘇華榮笑笑，“有人給你大哥說了對象，打算等麥種灑了，趁著風水大隊放電影的時候，你大哥去和那姑娘見上一面。看上看不上的，見了面聊幾句，再說后頭的話。”

　蘇瓷恍然，“哦，相親啊。”

　家里人雖然一直沒提過這事，但蘇瓷知道，葉安國的婚事是家里眼下最愁的事，現在總算是有人幫忙說看對象了，也算是件大好事吧。

　蘇華榮暫時不想讓葉安國知道方家提的要求，所以除了跟葉老二說了，就沒再跟其他人說。就怕這話藏不住，葉安國知道了，他不去相這個親。

　好歹讓他見見對方，讓他跟人姑娘聊一聊一。

　這一直不接孩子，哪能找到對象啊？

　如果葉安國真的能相中人家姑娘，看葉老二的態度，對方提的條件他是答應的。

　夫妻倆心里想法自然一樣，想著只要能把葉安國的婚事解決了，他們苦點就苦點吧，總不能為了輕松那麼一點，把大兒子一輩子的婚姻大事給耽擱了。

　***************

　對于別人的婚姻大事，蘇瓷沒什麼過分摻和的心思。

　向來不給別人的人生拿主意，如果能幫上點忙，會出手幫一下，盡力而已。

　譬如之前葉蘇芳上學的事，能做的該做的都盡力了。人生是葉蘇芳自己的，葉蘇芳自己不愿意去上學，那也不會在這種事上過多浪費心力。

　這幾天灑麥種，蘇瓷還是去知青點幫忙。

　等到麥種全部灑完，下面開始修斗渠之類的工程，計劃著就不去了。

　今年余下的時間，除了上學，打算繼續走各賺點錢去。

　人生重來，要自己供自己吃喝上到大學，在不能一夜暴富的時代，并不是多輕松的事。

　這樣過了兩天，風水大隊那邊放電影的時間就傳出來了。

　這也就等于定好了，葉安國跟人孩子相親的時間。

　因為風水大隊和向大隊中間隔了條大河，路程上并不近，所以一般人也不會竄村子去看電影之類的，不值當的。當然像吳大彪那種就各混的，那就哪有熱鬧往哪混。

　到放電影的前一天，蘇華榮又約了蔣云霞去趕市集賣東西。

　賣了兩黃了的老方瓜，賣了點剛挖出來不久地紅薯，又賣了點小白菜，換了錢后去了城里，忍痛割般地買了一些糖。

　麥種都灑完了，葉老二和葉安國難得閑下來在家休息。

　蘇華榮中午回不去做飯，就代了葉蘇英和葉蘇梅，倆中午做飯。

　蘇瓷這回沒再跟蘇華榮去趕市集。

　農活暫時歇下來了，也沒再往知青點跑，現在跑不跑其實影響也都不大了，周興武能管得過來。

　早上啃了饅頭出門，去城里了一片居民區，又挑著貨郎扁擔鋦碗去了。

　走街串巷大半天賺了點錢，下午的時候去了趟糧站，用糧票和錢，往隨空間里補了些糧。

　在糧站補完糧之后，天上的日頭還算高。

　蘇瓷猶豫了一會，稍微思考了一下大哥的事，隨后轉了方向往秦老爺子家去了。

　人生在世，有時候也是要靠靠朋友的。

　既然了朋友，需要的時候請求一點幫助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來有往就是了。

　心里這麼想定，蘇瓷加快了步子。

　快著步子走到秦老爺子家，站在門外敲門，隨后便安心等著。

　里頭的腳步聲走近，門在面前打開，開門的不是秦老爺子，又是秦衛東。

　蘇瓷這回反應快，忙笑著和他打招呼，客氣說：“你好，我過來找秦爺爺有點事，請問他在家嗎？”

　秦衛東沒回答，直接開門讓進去，“進來吧。”

　蘇瓷只好跟他進屋，然后便見秦老爺子正在家里坐著喝茶看報紙。

　看到是蘇瓷來了，他忙摘下眼睛上的老花鏡，驚喜道：“丫頭你怎麼來了？”

　蘇瓷多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沒繞彎子，直接說：“秦爺爺，是有點事想請您幫個忙，所以就自己找過來了。您看方便不方便，不方便也沒關系。”